太湖大学堂旁听生忆南师:智者风范、仁者襟怀
2018年3月13日更新皈依佛网
  编者按:南怀瑾先生(1918—2012),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播者和弘扬者,是于国家民族前所未有之历史大变局中,投身历史文化的救亡、清理与重建,续接文化命脉,融通古今中外,为苍生立心的继往开来者。 2018年,是南怀瑾先生诞辰100周年。为纪念先生百年诞辰,凤凰网佛教特别策划纪念专题《南环瑾:为苍生立心的继往开来者》,以此缅怀南怀瑾先生为弘扬中华传统文化、接续中华民族文脉所做的贡献。本文系吴江政协经济科技委员会主任冯月根撰写的纪念文章《卓越南师不朽人生》,文章由南怀瑾学术研究会、南怀瑾文教基金会提供,全文如下:

  2018年3月18日是南怀瑾先生100周年诞辰的日子。今非往年,思念之情愈发强烈,再次勾起我与南师绵绵往事的些许回忆。南师晚年在苏州吴江度过了最后六年,太湖之滨的七都镇是他终老之地。南师虽已远去,但音容笑貌宛在,哲人风范长存。

  佛教言因缘,世间任何事物何尝不是如此。我与南师可以说“机缘巧合”。未见其人,先读其书。认识南师是从阅读他的著作开始的,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,我赴台湾经贸考察,晚上独自在台北市区下榻宾馆附近的一家书店,看到好几本南师的著作,就信手拿了一本《原本大学微言》,翻了翻即刻就被吸引住了,感觉语言通俗,旁征博引又义理直白。从此,我就喜爱读南师的著作,且心生仰慕之情。缘份就是这样,往往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到了。二年之后,耄耋之年的南师就来到太湖之滨,择地筑居,设坛讲学,况且就落户在我家的小镇上。初识南师,相貌清癯,精神矍铄,神情宁静超脱,望之俨然;思维敏捷,幽默风趣,热情爽朗,即之可亲,印象深刻。我是近水楼台先得月,拜先生不弃之恩,有幸近距离聆听大师的教诲和优先品读大师的著作,或听或读,总是耳目一新,深深感受到南师醇厚、智慧、仙风道骨、巨人长者之范。承蒙数年教诲, 如沐春风,受益无穷,至今感念不已。

  2012年9月29日,南师驾鹤西去,大师陨落,我的心尤如被重拳一击,陷于极度的悲痛之中。虽然南师定居我家乡小镇只有短短6年多时间,却也是他最具辉煌和影响力的人生驿站。在南师圆寂周年之日,我撰写了《智者、仁者、长者——深切怀念南怀瑾先生》纪念文章,缅怀我敬爱的南师。需要指出的是,我不是南门入室弟子,也够不上这个资格,仅是南师广义上的学生。我常常被南师邀去“旁听”讲课或在太湖大学堂的“人民公社食堂”里席坐而谈,聆听教诲,跟着他的弟子们一样,称呼“老师”。南师的智者风范、仁者襟怀,让我充满着感激和敬仰之情。

  南师是一位声名远播、中西兼容、古今贯通,集儒释道文化之大成,是一位充满传奇色彩的海内外公认的大师和大家。

  少年南师,天资聪颖,幼承庭训,饱读诗书。广泛涉猎经史子集,铸就了“格致诚正,修齐治平”的人格理想和政治抱负。

  青年南师,统驭戍卒,在川、康、滇边境,垦殖戍边。又竹杖芒鞋,遍访高人隐士,立下为中国传统文化续命誓愿。

  中年南师,杏坛讲学,修行参悟,并积极投身于国家、人民的宏伟大业,砥砺国人承担重任,以振兴中华民族为宗旨。

  晚年南师,隐于乡野,结庐太湖之滨、创建学堂,传道授业,传播中华传统优秀文化。

  《左传·襄公二十四年》谓:“太上有立德,其次有立功,其次有立言。虽久不废,此之谓不朽。”唐孔颖达在《春秋左传正义》中对德、功、言做了界定:“立德谓创制垂法,博施济众”;“立功谓拯厄除难,功济于时”;“立言谓言得其要,理足可传”。显然,这“三立”与我南师是非常契合的。

  论其德,南师是厚德高风,怀仁厚之心、仁爱之德。他为人谦和友善,是一位平易纯朴、和蔼可亲的长者。南师又是一位令人敬畏的国学大师,其人品、学养、书法、诗词皆为后学所仰慕,故问业者不断。但他古道热肠,总是满腔热情地接待各地来访者。对后学者度人金针、循循善诱、诲人不倦,有教无类,深受后学尊崇和爱戴。南师是位饱学之士,旷世奇才,却谦逊过人,淡泊名利,心无旁骛,与世无争。他自嘲是“一无是处,一无所长”的老顽童。他常常秉烛达旦,日以继夜地辛勤耕耘,严谨治学,知行合一,成就了不朽,给后世留下传世著作。南师继承中国儒家特有的道德风范,一生秉持“淡泊明志,宁静致远”的古训,超然淡定,深居简出,安于清素,为人低调,不事张扬。体现了他践行儒家优良传统“明明德、亲民、止于至善”的崇高境界。

  南师,爱国护民,胸襟坦荡,心存大爱,把自己的命运与国家民族的复兴紧密地结合在一起,在他身上洋溢着复兴中华民族大业的时代责任感和历史使命感。有着追求真理,“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”的豪迈,又有充分的文化自信。南师是一位具有真知灼见、济世担当的使命意识和文化先觉的文化大家。他从整体、辩证的视角把握和认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。自觉担负起传承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历史责任,他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守护者、传播者和弘扬者!

  论其功,南师有远大的政治抱负,他天下为怀,关注香港回归统一大业;情系两岸,致力推动海峡两岸和平发展。他开启新时期国共两党秘密会谈,促成两岸“九二共识”和“汪辜会谈”,他是沟通两岸和平的使者,用文化滋润两岸关系,为两岸和平发展积极奔波。在1992年一次会谈后,南师还亲笔起草了《和平共计协商统一建议书》,交密使分送两岸最高当局,提出三条基本原则:一是和平共计、祥化宿怨;二是同心合作、发展经济;三是协商国家民族统一大业。可惜功亏一篑没有达成。为此南师深感遗憾,成为他一生未了的心愿。

  南师曾旅居海外,却心系故土桑梓,惦记家乡父老乡亲。上个世纪九十年代,他发起成立香港联盈兴业有限公司,投入巨资与政府携手合作建成并开通了金温铁路。

  南师呼吁当代教育,在香港组建国际文教基金会,在港台、大陆和华人世界推广“儿童中华文化导读”活动。他是一位文化巨匠,创办学堂,弟子广播天下,对延续人文法脉和传承中华传统文化作出了较大贡献。南师把毕生精力和追求都奉献给了中华文化遗产的继承和发扬上,坚持传统文化拯救世道人心,广摄儒家纲常伦理与劝世导俗思想,援儒入佛,儒释道融通。

  近现代以来,中西的“对撞”是前所未有。南师对于中国的发展和中华文化的命运有着真切的期望。他的思考总是立足于国家与民族,立足于脚下这块土地,具有广阔的人文关怀,关注着全球化时代东方文化复兴的意义。近百年来,中国文化曾经是“失魂落魄”,为了延续文化和民族的火种,南师一生尽瘁,自觉承担起民族文化传承与再造的重任,增强民族精神的培育,以维系民族精神的血脉。他坚信,只要保存文化,就不会灭种。坚守中华文化立场,只有中华文化,才能真正地统一中国。也只有中华文化,才能真正带给这个世界和平和安乐!他谈及:一个没有文化根基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。没有自己的文化,一个民族就不会有凝聚力,始终像一盘散沙。没有自己的文化,一个民族就不会有创造力,只会跟外国人屁股后模仿。没有自己的文化,一个民族就不会有自信心,也不可能得到外人的尊重。他还提到:清末迄今,中国历经百余年的苦难,中华文化的命脉已到存亡绝续的关头。中国文化存,则中国兴;中国文化绝,则中国亡。他告诫后辈:“我现在最担心的,中国的传统文化不能断,靠你们了,我们都老了,像我们这样一走掉,你们接不上手,这个文化就断层了,所以大家要努力!”

  论其言,南师一生著书讲学不辍。他学问广博,“上下五千年,纵横十万里”,触类旁通,洞察世事,通达人情,著述极丰。他对中国传统文化经典进行详尽研读、评注和创新,究天人之际,通古今之变。留下了近千万言煌煌巨著,不少著作被译成英、法、韩、西班牙、葡萄牙等多种语言。著述涉猎哲学、宗教、文化等。涵盖儒、释、道、玄等多个领域,“经伦三大教,出入百家言”,且有独到见解。我是经常获赠南师的著作,并得到他的亲笔题签。品读南师的著作,文字简练又语言朴实,深入浅显又融会贯通。南师论著,不拘泥文字语句的依文解义,而是别出心裁,深入浅出,以义理阐释,启迪颇深。他贯通各家各派,以经解经,经史合参,更结合古今人事、历史背景、当今世事和自身的经验,把沉睡深奥的古代经典用现代语体加以阐述和诠释。如春风化雨,为当代年轻人学习和了解中华传统文化打开了一扇智慧之门。南师热忱追求和真诚挚爱中华传统文化,为国学传承不遗余力。也为我们留下了一笔极其珍贵的文化财富。

  20世纪的中国,处于“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(李鸿章语)”。南师在乱世中经历过国家民族危亡带来的痛苦。因此,他立心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重建中国文明辛勤耕耘,不懈努力。他安贫乐道,独居书斋,读书治学,潜心研究中国文明和文化,于名于利从不会追逐一丝一毫,彰显了大师的高风亮节和崇高的人格魅力。南师对时代的担当、对绝学的坚守、对名利的淡泊,铸就了他寂寞执着、空前绝后的不朽人生。

  回想起当年,南师对我鼓励关怀,并给予学问上提撕帮助,可我才疏学浅,甚感惭愧,实在愧对老师。时光飞逝,岁月的时轮渐行渐远,却留给我是无限的怀念。南师并没有远行,其身影,其精神,其著作,仍同我们在一起,影响着我们,激励着我们。南师的精深学问,以及达济天下的崇高境界,已成为一份珍贵遗产,永远值得珍惜和继承。

  斯人已去,怀念弥深。在南师百年诞辰之际,缅怀恩师,唯以潜心向学,奋发努力,以报师恩。传承大师思想,从大师身上汲取精神力量,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而作出不懈努力。

  “所不朽者,垂万世名。孰谓公死,凛凛犹生!”(辛弃疾语)

  谨以此文,聊抒追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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