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塔雄峙湖州东北角“塔里塔”传奇因何而生

2018年9月7日更新皈依佛网
  在湖州市的东北角，雄峙着一座悠久的古塔。千百年来，这座古塔以“塔里塔”的独特结构闻名遐迩，围绕其本身的传说、未解之谜等更是众说纷纭。

  它，叫飞英塔。
  本期浙江宝藏，将带你走入“塔里塔”的传奇故事，并在湖州资深古建筑专家、原飞英塔文保所所长、原湖州市博物馆馆长林星儿先生的讲述中一探古塔究竟。

  曾遭劫难几经修缮
  文人墨客赞美不绝

  这场暴风雨来得格外突然，刹那间，大雨倾盆，一道道耀眼的电光把天空和大地照得通亮。在轰鸣雷声中，只见一座宝塔火光冲天……

  这一年是南宋绍兴二十年（1150年），虽不是飞英塔始建的年份，却是它遭遇天灾的时间。

  正是这一年，飞英塔遭到雷击被焚。史料上对于这次劫难并没有太多的记载，仅在《嘉泰吴兴志》里留下“雷震成烬”和“舍利无恙”八个字。而这简单的八个字背后，或许是“塔里塔”风采尽失的事实。

  这次天灾之后，因确认“舍利无恙”，即由知州事常同主持募化重建石塔，现存石塔上刻有“绍兴二十四年”“绍兴二十五年”“绍兴三十一年”等绝对年代题记即可为证。

  由此可见，当时的飞英塔在人们心中，地位早已非比寻常。若是你了解飞英塔初建至今的始末，便更能理解它的不一般。

  飞英塔始建于晚唐。据宋《嘉泰吴兴志》等地方志记载，唐咸通中，有僧名云皎，游历长安，得到僧伽授予的“舍利七粒及阿育王饲虎面像”，归建石塔藏之。

  石塔的选址位于湖城东北隅的“资圣禅寺”内，石塔的建造始于唐中和四年（884），成于乾宁元年（894），耗时整整十年，期间“资圣禅寺”改名“上乘寺”。因此，落成后的石塔被称为“上乘寺舍利石塔”。

  有了舍利，石塔似乎更具神力。北宋开宝年间（968～976）所传的“神光现于绝顶”之说确实让僧俗都以为是佛祖显灵，更是一种祥瑞之兆。正因为如此，石塔外增建了木塔，形成“塔里塔”的特殊结构，并取佛家语“舍利飞轮、英光普现”之义将新建成的塔命名为“飞英塔”。宋景德二年（1005），寺亦依塔改名为“飞英寺”。

  南宋以后各朝各代对飞英塔修缮不迭，最后一次载入史料的大修是清道光十八年（1838年）。

  在这之后，因历史原因，飞英塔的功能一度转变为风水塔，其外塔塔壁也曾为白色。

  1929年，因年久失修，外塔塔顶突然倒塌，内外塔均受到重创，寺庙也于民国年间逐渐荒圮。

  “在历史上，为了保护存放舍利的石塔而在外修木塔加以保护的情况，几乎不曾出现，而寺庙因塔更名的情况也是绝无仅有的。”林星儿告诉记者，这也侧面证明了当时佛教兴盛的景象与飞英塔的名声之盛。

  据说飞英塔外塔初建时在史料记载中曾提及它的规模——“凡37层高65丈”，但林星儿认为，这一数据究竟是实指还是虚指，难以认定。不过，飞英塔的高大雄伟不可否认，这在许多文人留下的诗句中便可知一二。

  宋代苏东坡任湖州刺史时，曾登临飞英塔，并赋诗：“忽登最高塔，眼界穷大千。卞峰照城郭，震泽浮云天。”这首《端午遍游诸寺得禅字》中提到的“最高塔”便是飞英塔。

  元代著名的书法家赵孟頫同样被古塔的风姿与景观所折服，身为湖州人的他曾有诗赞曰：“梯飙直上几百尺，俯视层空鸟背过。千里湖光秋色尽，万家烟火夕阳多。鱼龙滚滚扶舟楫，鸿雁冥冥避网罗。谁种山中千树桔，侧身东望洞庭波。”

  除了文人墨客对飞英塔的赞美，有关于飞英塔的传说也在当地老百姓口中流传。在传说中，此塔是南北朝时期，陈朝开国皇帝陈霸先为他心爱的飞英姑娘所建，这样的故事为古塔更添了几分浪漫的传奇色彩。显然，这个故事存在着附会的痕迹，关于古塔的历史信息还得从史料和文物本身获取。

  石塔成为石刻艺术瑰宝

  千佛造像浓缩一部佛教简史

  初见飞英塔的外观，你或许以为这就是常见的飞檐宝塔，一旦你走进内部，便会发现里面大有乾坤。它的精粹之处在于塔中有塔，即一座七层八面楼阁式砖木结构外塔，罩着一座五层八面楼阁式仿木构石塔。

  跟随着林星儿的脚步，记者一路拾级而上，环绕着石塔细观其美不胜收的精妙雕刻。

  现存的石塔重建于南宋绍兴年间，由100多块太湖青白石雕凿拼叠而成，各层错缝叠压，塔刹已失，残高15米。虽为石塔，但各层腰檐、平座、斗拱等建筑构件雕刻精细，忠实地遵循了宋《营造法式》木构建筑的做法。

  底部的须弥座堪称石塔雕刻的精华所在，由上枋、上枭、束腰、下枭、下枋、圭角六部分组成。

  须弥座束腰八边的狮子群像，造型生动，呼之欲出。下枋与圭角组合而成得九山八海图，栩栩如生，浩瀚辽阔。除此以外，还有仰莲、覆莲、缠枝花卉、化生童子等多种纹饰，令人眼花缭乱，叹为观止。

  石塔保留的各式木构建筑做法颇为壮观，各层内平座下的石刻斗拱采用了古老的“偷心造”，这在现存木结构古建筑中也十分鲜见。塔身转角处雕的梭形瓜楞状倚柱，则与宁波保国寺大殿内的柱形如出一辙，现实中已不多见。

  石塔通体遍布雕佛教图案，塔身上现存的1031尊佛像无一雷同，尤其是8幅大型精美佛龛造像仿佛浓缩了一部佛教简史。

  林星儿告诉记者，无论从哪一幅图案说起，都有许许多多的故事可以探讨。就比如石塔第三层的“一佛两弟子两脇士像”。从圣像中，记者可以清晰地看到释迦牟尼居中坐于莲台上，下面是四方形须弥座，有云纹，束腰上有一狮子，释迦手作说法印，身后有舟形火焰背光；左边站着阿难尊者，右边为摩诃迦叶尊者，均脚踩祥云；释迦下面左侧为普贤菩萨，手执莲花，坐于莲台上，下有四方须弥座，束腰上有一象；右侧为文殊菩萨，手执如意，坐于莲台上，下有四方须弥座，束腰上有一狮。整幅造像左上侧局部显红色，两侧有题记。整体构图严谨，刻画入微，线条流畅。

  除了各类圣像图，石塔上还雕刻有大量铭文题记31条约1437字，其中不少还是年代题记，为后人研究石塔的历史提供了弥足珍贵的实物资料。

  1988年1月，飞英塔经国务院批准公布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。

  为保护石塔而建外塔

  塔里塔的结构全国唯一

  如果说飞英塔的内塔是我国石雕艺术的瑰宝，那么外塔就是建筑艺术上的一次壮举。而这一壮举，也形成了全国唯一的“塔里塔”结构。

  若要说当初建外塔是何人的动机，或许谁也无法明白告知。但外塔的成功建造不仅攻克了技术难题，也留下了千古谜团。

  由于石塔的地宫和石塔先于外塔而建，外塔在建造时无法形成整体效果，给施工带来了不小的困难。因此，古人到底采用了何种方法建造外塔，至今仍然是个谜。但飞英塔历经沧桑却无明显的倾斜，就足以证明外塔的基础是扎实且牢固的。另外，因石塔的存在，外塔做成“空筒式”结构，这对塔壁提出了更高的要求。

  外塔属砖身木檐楼阁式，八面七层，塔高55米，下施副阶，上置塔刹，收分自然，具有宋代建筑平伸舒展的风格。塔身各层设内外平座，于内壁悬挑扶梯，内可绕石塔礼佛，外可凭栏远眺，领略远处风光。

  如今现存的千年古塔中，像飞英塔这样仍旧开放并可登顶的古塔已经不多。而这也得益于1982年至1986年对该塔进行的复原大修。

  关于外塔底部原物的建造年份，在这次复原大修中也有了新的收获。上文中已经提到，飞英塔曾在南宋绍兴年间遭遇雷击，并重修。那么，这次重修究竟是全部重修，还是在保留部分原物的基础上进行修建呢？对此，林星儿更倾向于后者。

  在1986年飞英塔外塔维修期间，专家在第一层外塔塔壁发现并取出了“吴越国顺德王太后”吴汉月所藏木胎黑膝嵌罗钿经函，函内还有《妙法莲华经》一部。据题记，它是广顺元年（951）吴越国王太后施舍的“宝装经函”。

  林星儿告诉记者，所藏经函的壁内空穴坚实合缝，所用灰泥与砌筑底层塔壁的砖缝用灰泥相同，因此可以认为该经函是在建造时一起放入壁中的。“吴越国顺德王太后”是末代吴越王钱椒的母亲，而北宋开宝年间吴越国仍未“纳土归宋”，因此外塔始建时，湖州还属吴越国辖区。

  由此可见，现存外塔底部结构仍为北宋初始建时的形制。

  这次复原大修，林星儿全程参与其中。时至今日，他早已数不清自己曾登塔多少次，但是关于飞英塔的每一处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。

  1987年12月12日的《浙江日报》第三版，一篇名为《塔迷林星儿》的文章记录了林星儿在这次大修中的点滴经历。

  记者摘取了部分文字，大家可在其中感受到大修时的艰难与大修结束后的喜悦。

  “飞英塔的修复到了结顶的关键时刻，工作头绪多。一位木工师傅向他诉苦，望柱寻杖这一平座的设计难度太大，特别时要八面交接，榫卯很难处理，请他稍作变通。他不同意，斗起嘴来，虽说对方还是认了，可他喉咙却哑了。一次，为了一个小施工的意见，他竟和所长打起粉笔仗来，开始你画我看，我画你看，到后来你画我改，把个30平方米的地面画得连下笔得空间也没有。”

  “1987年元旦，雄峙江南的飞英塔修葺一新的消息传遍国内外。林星儿虽只是这一浩工巨资工程的施工管理人员。但为复修古塔，他光是设计施工图纸就有66大张，各种异形砖绘图有上百种。”

  “修塔人永远是快活的。他拍了一张登多宝塔的照片：蓝天、塔刹和笑容……背面还写上这样的话：‘为什么中国古建筑留下来最多的是古塔？几千年的文明史中，一个塔的倒下，一个塔的崛起，这代代相续的因种是什么？历经千百年的而依然凌空傲峙的古塔，其内根基又是什么？有一天，当你深入其间悟出这其中的奥秘，你会知道什么叫乐在其中了。’”

  如今走进飞英公园，门口郁郁葱葱的樟树也同样有故事。“这是80年代那次复原大修从塔顶移下来的樟树，我们把它叫做塔顶樟。”林星儿说，尽管这课樟树现在有些挡住公园进门的视野，但大家都舍不得移开它。因为，它的生命与飞英塔同在。

  在卷帙浩繁的历史长卷里，飞英塔成就了中国古塔建筑史上一种极为特殊的建筑形制——塔里塔，这座千年古塔因此散发着无尽的魅力。当然，人们为修缮古塔所作的每一次努力，付出的每一点心血同样值得铭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