印顺法师:太虚大师年谱;民国十年

www.guiyifo.com皈依佛网;印顺法师,民国十年,一九二一(庚申,辛酉),大师三十三岁。 新春大师鉴于僧寺内外交困,实为佛教复兴之大碍;大师乃唱「僧自治说」:『欲实行僧自治,须摈绝挠乱之他力(官府之摧残,地方痞劣之欺压);尤应去除本身腐败之点,力自整顿而振兴之』!

一般学佛者之行不由中,尤为新兴佛教前途之危机,特提「行为主义之佛乘」以资警策: 『从来为佛教徒者,大多只知以「享受福乐」或「静定理性」为果。…… 无论重理解,或重证悟到如何圆妙,都只空理,不成事实,至近乃更厉行。一般知识阶级中,或认佛法为达到本体的哲学,或则但认一句禅谜,或则但守一句佛名,或则但以佛的经书、形像、数珠、木鱼、蒲团等项为佛事。而不悟盈人间世无一非佛法,无一非佛事』!『吾确见现时学佛的人渐多,大都迷背佛乘,不修习佛之因行。不知一切有益人群之行为皆佛之因行,反厌恶怠惰,其流弊将不可胜言!故大声疾呼,敢为之告曰:吾人学佛,须从吾人能实行之佛的因行上去普遍修习。尽吾人的能力,专从事利益人群,便是修习佛的因行。要之,凡吾人群中一切正当之事,皆佛之因行,皆当勇猛精进去修去为。废弃不干,便是断绝佛种』!

大师言之若是其剀切沉痛,而学佛者,则终于念佛念咒,了生了死而已!大师以为:『佛的因行,以敬信三宝,报酬四恩为本,随时代方国之不同而有种种差别』。『在自由的共产主义下』,则以从事农矿、劳工、医药、教化、艺术为成佛之因行。『在和平的全民主义下』,则加为警察、律师、官吏议员、商贾等。三月二十三日(「二月」),大师任西湖净慈寺住持。大师久欲凭借禅林,以实施理想之改建,为佛教树新模。适以净慈亏欠甚巨,无法维持,乃由华山徒属之因原、如惺介绍,接已故之雪舟和尚法而进院(自传十四;略史)。杭州测量局员王行方、徐柳仙、陆慧生等,发起讲经会,请大师于幽冀会馆,讲唯识三十论。如如记录,成「唯识三十论讲录」。大师开讲于二十四日(「二月十五」),适为进净慈寺之次日(自传十四;海二、四「大事记」;海三「辛酉年鉴」;唯识三十论讲录赘言)。

大师着手于净慈寺之兴革:取缔鸦片酒肉;修济公殿;严饰佛像;陈列佛学书报以公众阅;改禅堂为角虎堂,以继永明禅净双修之风。且筹办永明学舍,以作育弘法僧才;设佛教慈儿院,以教育小沙弥。次第推行,百废俱兴(自传十四;略史;永明精舍大纲)。五月,朱谦之来兜率寺,拟从大师出家。朱氏以「将所有佛书,批评一过,从新整理建设起」为目的。大师告以不必出家,为介绍往从欧阳竟无游(自传八)。大师提倡佛学,而实不以一般治学方法为是,于此可见。

时大师有「佛法大系」之作。本体为「真如的唯性论」,现行为「意识的唯心论」,究极为「妙觉的唯智论」。以之统论大乘诸宗,为大师大乘三宗论之初型。

二十日,修正管理寺庙条例二十四条公布。此出程德全面请徐总统,乃得撤销前之卅一条,修正公布,尚能消极维持(自传八;三十年来之中国佛教)。大师嫌其未善,拟「修改管理寺庙条例意见书」三十九条。其特点:一、析别寺庙之性质为宗教寺庙、奉神寺庙、公益寺庙,俾纯正之佛寺,得与耶回教堂同为财团法人(第一条)。二、寺庙之管理人,『权利既视(一般)僧道为重大,贤否尤关寺庙之隆替』,故特定专章以明其责任(第九至十四条)。三、确定寺庙财产之所有权,属于寺庙自身(第十五条)。寺庙无犯罪之日,但可责诸管理者,寺产不得没收或提充罚款(第二十条)。对于教徒之继承私产;收受未成年人为徒;以不正当行为而诱人捐款或入教,确定为应加禁止(第二十六条),而予以处罚(第三十一条)。此虽犹未尽大师之本意,而实寓整顿维持之意。七月五日(「六月初一」),大师于净慈寺启讲华严经之净行品(自传十四;海二、五「言说林」)。

讲经不数日,杭州白衣寺慧安等诸山住持,摭拾浮词,诬控大师于官署。事缘大师疏忽,初未循例回拜慧安,因致嫌隙。退居鸿定,以烟瘾未除,为大师拒其回寺。乃诉惑温州同乡潘国纲,同善社首领张载阳,因有慧安等出面呈控。时县长王蔼南(吉檀),杭绅汪曼锋等支持大师;而上海新闻界康寄遥等,亦为有力之呼援,其案乃搁置于省署(自传十四)。八月九日,萧耀南任湖北督军。萧与李隐尘有同乡之谊,故是后大师武汉弘化,颇得其助(自传十五)。

二十三日(「七月二十」),大师应北京辛酉讲经会请,离杭北上;过沪,偕史一如同行(自传十四;海二、七「狮子林」后) 。九月六日(「八月五日」),大师开讲法华经于北京弘慈广济寺,十一月七日(「十月初八日」)圆满。大师依窥基法华经玄赞为讲义,周少如(秉清)录其口说,成「法华讲演录」,逐日载诸亚东新闻。参与法会者,释远参、庄思缄、夏仲膺、蒋维乔、胡瑞霖、马冀平、林宰平、龚缉熙(后出家名能海)、朱芾煌、王虚亭等。大勇自五台来,李隐尘、陈元白从武汉来,法会极一时之盛。讲毕,为平政院长夏寿康等数百人授皈依(自传十四;法华讲演录弁言;海三「辛酉年鉴」;海二、十「评论坛」末)。

法会期中(「十月初一」起),大师于南池子夏宅,别为蒋维乔等讲因明论;为大勇、王虚亭等讲金刚经,大勇记之为「金刚义脉」;为远参讲梵网经;为元白领导之女众,讲大阿弥陀经。讲说不倦,间有日讲七、八小时者(自传十四;海三「辛酉年鉴」)。

时北五省旱灾甚剧,马冀平等乘讲经会发起金卍字会,以大师领衔通电。马冀平及道老等办理数年,教养灾童至三、四千人(自传十四;人物志忆十三)。十月二十七日(「九月二十三日」),大师以善因有病力求回湘,集京中缁素议决:海潮音自十一期起迁北京,由史一如编辑(自传十四;南北东西的海潮音;海二、十「启事」)。是年,潮音得唐大圆、张化声、张希声投稿,倍有生气(自传十四)。

日僧觉随,坚邀大师去日本,以传学唐代东流之密宗。大师无去意,大勇发心随行(自传十四;菩提道次第略论序)。十一月九日(「十月初十」),大师离京返杭。徐大总统颁赠「南屏正觉」匾额,讲经会公推倪谱香陪送(自传十四;人物志忆六;论梁漱溟东西文化及其哲学)。

大师适与张仲仁同车。张以梁漱溟新着「东西文化及其哲学」供阅,大师作「论梁漱溟东西文化及其哲学」以为评正(自传十四;文)。梁君比年已回佛入儒,虽犹称许佛法为最究竟,而目下不赞同提倡佛法,欲以孔家文化救中国。大师评论之要,如说: 『梁君视佛法但为三乘的共法,前遗五乘的共法,后遗大乘的不共法,故划然以为佛法犹未能适用于今世,且虑反以延长人世之祸乱,乃决意排斥之。其理由,盖谓东方人民犹未能战胜天行,当用西洋化以排除物质之障碍;西洋人犹未能得尝人生之真味,当用中华化以融洽自然之乐趣。待物质之障碍尽而人生之乐味深,乃能觉悟到与生活俱有的无常之苦,以求根本的解脱生活;于是代表印度化的佛法,始为人生唯一之需要。若现时,则仅为少数处特殊地位者之所能,非一般人之所能也』。 『余则视今世为最宜宣扬佛法的时代,一则菩提所缘缘苦众生,今正五浊恶世之焦点故。二则全地球人类皆已被西洋化同化,外驰之极,反之以究其内情。下者可渐之以五乘的佛法,除恶行善,以增进人世之福乐。中者可渐之以三乘的共佛法,断妄证真,以解脱人生之苦恼。上者可顿之以大乘的不共法,即人而佛,以圆满人性之妙觉故。而对于中国,排斥混沌为本的孔老化,受用西洋的科学,同时即施行完全的佛法。以混沌之本拔,则鬼神之迷信破故。若对西洋,则直顺时机以施行完全的佛法可也。余所谓完全的佛法,亦未尝不以三乘的共佛法为中坚,但前不遗五乘的共法,后不遗大乘的不共佛法耳!……明正因果以破迷事无明之异熟愚,则中华宗极混沌、乐为自然之惑袪,而西洋逐物追求、欲得满足之迷亦除。于是先获世人之安乐,渐进了生脱死之域,以蕲达乎究竟圆满之地』。

梁君拘于三乘共法,前遗五乘共之人天法,后遗大乘不共之菩萨法。回佛入儒,正由其所见佛法之浅狭。然其「眇目曲见」之唾余,每为时人所摭拾,障碍佛法不浅!

大师回净慈寺,倪谱香、康南海等以总统匾额送入,反对者亦无如之何(自传十四;人物志忆六)。其先,大师离杭,浙江省长沈金鉴,以潘国纲、张载阳关系,撤销大师净慈寺住持。大师在京闻之,上诉平政院,事后搁置(自传十四)。
关于净慈寺纠纷,腐僧、土劣、恶吏相勾结,现存大师当时所拟答辩,可以概见一二:
『一、道委指根源为允中法徒,为事实上之错误。盖根源实于允中退住持之后,接已故之雪舟法为住持者。道委殆因其人已死无对证,故为混蒙。

『二、根源、鸿定,皆于雪舟故后,继其法派为净慈寺住持,太虚何为不可?而净慈既为传法寺院,但不紊法派,并出原住持志愿,便为正当传继;况复经依例呈县署注册,及绅众僧众送贺,表示赞成,更何有习惯不合,手续欠完之处!

『三、寺院产业,每有由人施入者;然一经施入,即属寺产,此为常例。前年因合并弥勒院、大佛寺,复兜率寺之古称。遂将县公署判属于弥勒院之宣姓房地,认为宣金弥所施(以弥勒院登记书上,本载明为宣金弥户而又属弥勒院者),与弥勒院、大佛寺户者,俱合为兜率寺户,以便管业而已。其实此房地属弥勒院,系太虚闻之僧众绅众,据情呈报。倒谓太虚朦蔽官绅,实属违背!若官断为宣姓,太虚无争也。

『四、在镇江,为创办佛教协进会,此系团体行为波及者;且事在十年前。在宁波,系由鄞县某乡自治委员,准县谕推举住持归源庵。因前住持及债户与乡人等有纠葛,控诉鄞县知事于会稽道(即今钱塘道尹张鼎铭),自退另换。无论其事与住持净慈无干也,即其事亦何犯教规?

『五、「选贤不符净慈习惯,已各方公认,应但言传法」:彼不明承接已故之老和尚法派以继住持,乃中国各地丛林常有之例,不独净慈前住持鸿定,前前住持根源然也。至既有根源、鸿定如此在前,则太虚更为有根据耳!道委乃云强名接法,何所见之不广也!若言太虚何不接鸿定之法,则此亦须出双方愿意。若鸿定必欲太虚接其法,方传交净慈住持,则太虚若不愿接其法时,在太虚可以不为净慈住持却之,在鸿定亦可以不交净慈拒之。而此寺乃由愿传交住持之鸿定,邀寺众及诸山灵隐寺等,请太虚接雪舟法以为住持,实出双方愿意,岂容有旁人不甘!

『六、谓鸿定紊乱法派,道尹殆不知「法派」二字作何解也!雪舟既属净慈寺法派,鸿定继雪舟法,何谓紊乱法派?若继非净慈寺所流传法派而为净慈住持,始为紊乱法派,若今谕委肇庵是。

『七、据道尹所言,则鸿定已不合净寺习惯,太虚尤不合净寺习惯,故皆不合为住持。此若不合,当更无能合之法?然则试问道尹:将如何产出净慈寺合习惯之住持?若更无法产出,岂净慈寺将永无住持乎?

『八、龚少轩,乃钱塘门外一流氓,杭州人多知之。不过有人买使作无聊言耳!试问弥勒院或宣姓或太虚,皆与风马牛不相及,何得无端捏控?乃道尹道委竟与一鼻孔出气,奇哉』!

倪谱香等发起,请大师于西湖省教育会讲心经,有倪谱香(德熏)之「讲录」行世(自传十四) 。

武汉信众,推陈性白来杭,迎大师去武汉讲经。大师偕性白西上,十二月二日(「十一月四日」)抵汉口(自传十四;海二、十二「大事记」)。

按:自传十四谓:『与陈性白在轮船上过了年,正月初一日泊汉皋』。十五谓:『辛酉年底,我由杭至鄂』。然此出大师误忆;是冬仁王法会,自传竟亦忘之。元旦抵汉,实为十四年事。十二月六日(「十一月八日」),大师于汉口佛教会(时佛教会所前栋已完成),开讲仁王护国般若经。萧耀南、刘承恩如期莅会,听受礼拜。二十六日(「二十八日」)圆满(海二、十二「大事记」;海三「武汉佛教辛酉年鉴」)。

十一日(「十三日」),兼为女众开讲佛说阿弥陀经。于弥陀诞,传授三皈五戒(腊八又传一次) (海二、十二「大事记」)。 是年,持松(密林)赴日学密(密林「常惺法师传」)。

民国十一年,一九二二(辛酉,壬戌),大师三十四岁。 一月(辛酉「十二月十六、十七两日」),李隐尘、陈元白等,鉴于大师住持净慈之叠生故障,主纯凭理想,新创养成佛教人才之学校。大师乃提出佛学院计划;柬邀武汉政商各界集议其事,决进行筹备(自传十五;佛学院置院舍记;「汉口佛教会辛酉年鉴」)。二月十七日(「二月初一」),大师应汉阳归元寺请,启讲圆觉经。湘、鄂、赣省僧众来会者,亲对音仪,乃渐释昔来之隔膜(自传十五;海四「壬戌佛教年鉴」)。三月十三日(「二月十五日」),开佛学院筹备会于归元寺。得李隐尘、王森甫、胡子笏、汤铸新、皮剑农、陈元白、萧止因、熊云程、萧觉天、赵子中、孙自平、王韵香,及长沙佛教正信会周可均等卅余人,自认为创办人(佛学院院董会略史;海四「壬戌佛教年鉴」) 。

十七日(「十九日」)起,每晚为四众开示唯识观法(海四「壬戌佛教年鉴」)。武昌佛乘修学会,熊世玉、阮毓崧、饶凤璜等,函恳草示大意(佛乘修学会「致太虚法师书」);乃以孙绍基、赵曾俦(寿人)合记之「唯识观大纲」应之。其中「圆满一心之唯识观」,最足见和会起信与唯识之理。大师所谈唯识,与专宗唯识者,盖有所异。四月一日(三月初五」),圆觉法会圆满(海四「壬戌佛教年鉴」)。法会期间,大师出圆觉经随顺释科目。(「春」)又作「对辨大乘一乘」,「对辨唯识圆觉宗」,三重法界观(自传十五)。大师唱道大乘平等,而宗本在台、禅,得学要于楞严起信。比年(唯识大盛),大师特于唯识深研,颇有于平等中,对大乘空宗,统唯识于圆觉而立不空宗之意。故于贤首家贬抑唯识处(如判唯识为法相、为大乘,而自居于一乘、法性),起而为之抉择贯通。「对辨唯识圆觉宗」有曰: 『三论显性,侧重体性之性,唯以遮诠空一切法,殆同有主无宾!劣者未能入于具显相用之不空性,然固当名之为法性宗也。唯识彰相,深探体相之相,虽以表诠立一切法,未尝取貌遗神。悟者皆能证于全彰体用之如幻相,固可名之为法相宗,尤当与即相之性,法华等,即性之相,华严等,同名为中实宗也』。 『般若宗以远离荡除一切法相,皆毕竟空而显性真。……瑜伽宗先分别离析一切法相,皆唯识变而显性真。……天台宗法华等经,宏融相同性之教。……贤首宗华严等经,宏即性起相之教。……由此四门,同入密严。但以无生法性,乃根本智境,是大涅盘果;唯识圆觉乃后得智境,是大菩提果。一可摄小,一独在大,故复分二宗』。

「三重法界观」,立物我法界、心缘法界、性如法界。三重法界之立,影略三性而来。本于台禅之融贯以论三性,犹是高举唯识,使与台、贤(圆觉)教义相齐。是三文悉此春出,足以见大师当时之意趣。

八日(「清明后三日」),大师应黄陂县知事谢铸陈(健),邑绅赵南山、陈叔澄、柳质皆等邀请,偕了尘、陈元白、李时谙、陈仲皆等赴黄陂;民众空巷来观。大师寓前川中学,于前川中学、木兰女校、自新堂,讲佛法三日;王净元记之为「前川听法纪闻」(自传十六;王净元「前川听法纪闻」;诗存)。大师次陈叔澄诗以为纪念: 『未可栖栖笑仲尼,频年我亦惯驱驰。春深大埜来今雨,学讲前川忆古师。佛海潮声传隐约,人天梦影正离奇。法身流转怆无极,应有维摩病大悲』!

按:自传以此为十二年春事,误。
十四日(「三月十八日」),大师应武昌中华大学请,开始授印度哲学及新的唯识论(海四「壬戌佛教年鉴」)。

大师辞陕西佛教会(康寄遥等)之迎请,转为商得汉口华严大学讲师妙阔同意,赴秦讲学(自传十六;覆陕西佛教会延请法师函)。

按:自传误以此为十二年事。五月(「四月初」),让得武昌黎邵平(少屏)宅为院舍。四日,佛诞,大师于汉口佛教会,受院董会(隆重之)礼聘为院长。礼请疏出黄季刚手。大师乃进行招生事宜;章程由创办人呈湖北军民长官及内教两部备案(自传十五;佛学院置院舍记;佛学院院董会略史)。其时,大师辞去净慈寺住持,交卸兜率寺。以外得陈性白、倪谱香,内得奘老、玉皇等助,得以和平交卸了事。大师并约大觉、玉皇、智信,来武院助理事务(自传十四;十五)。

二十一日(「四月二十五日」),大师覆李管卿书,为论佛法(唯识)与哲学之异,冶性空唯识于一炉: 『西洋底哲学,……都是先认定现前底人世是实有底东西,乃从而推究此现前实有底人世,在未有以前,原本是一件什么东西。于是或说元唯是心,或说元唯是物,或说元唯是心物并行。乃再从而说明原本虽然是一件什么东西,向后由如何若何,乃变成现前的人世。此在发足点先迷了错了,故无论如何横推竖究,终无一是!佛说全不如此,因为现前的人世,现前是空的,就是没有的。现前的人世既都没有,又何论现前的人世以前原本是什么呢?……必先于此有些体会,于佛法方能领解。迷着了梦事为实有,便宛然实有,这便是三界唯心、万法唯识的批注了。心识者何?曰迷梦是。三界万法者何?曰梦事是。迷梦梦事皆毕竟无实,故三界唯心、万法唯识亦毕竟无实。必先悟实无心识可唯,乃可谈三界唯心、万法唯识』。

「竟无居士学说质疑」,约此时作。欧主法相、唯识分宗,大师主法相必宗唯识。大师始依傍法苑义林章以论三宗。

三十日,(五月四日」),挪威大学哲学教授希尔达,闻大师名德,特自北京来汉口请晤;大师为论佛法,林震东、陈维东译语(海四「壬戍佛教年鉴」;与挪威哲学博士希尔达论哲学)。六月,大师回甬。谒奘老,访故友陈屺怀、金梦麟等(自传十五)。

大师还沪,于古灵山小住。值大勇将再东渡学密。闻志圆谈及:时人或以谛老、印老及大师为中国佛教三大派;或以谛老为旧派而大师为新派者。虽大师未尝有意乎新旧之分(自传十五),而事实固已形成新旧之势。七月,抵南京,访毘卢寺观同。涤暑汤泉,畅游燕子矶十二洞之胜。时曼殊揭谛寓毘卢寺,从闻欧阳竟无师资有反对起信论之说(自传十五)。八月,大师沿江西上,至安庆迎江寺。时马冀平长安徽财厅,与迎江寺竺庵,发起安徽僧学校,礼聘常惺任其事。常惺就大师谘商学课,契仰倍深(自传十五;常惺法师塔铭并序)。大师于佛教会,讲「佛法为人生之必要」(庐山学)。游观三日,有「大士阁月夜」等诗(诗存)。

十一日,观音诞,竺庵陪大师游庐山,寓大观楼。漫游名胜,访德安于白塔寺,礼远公塔于东林(自传十五;诗存)。天池寺僧坦山来访;叹息匡庐佛地,乃今盛传耶教,不闻三宝之音。大师询知古大林寺遗址,近在不远,因相偕策杖寻访。扪石读碑,知在划界桥北茅屋草坪错落间,相与叹息!大师乃有就此修建讲堂,以备暑期弘化之意(自传十七)。「牯岭杂感」,即此时作: 『云顶一峰昙诜迹,大林三寺白香诗。夕阳何处遗踪觅,烟绿尘红总可悲』!

大师回武昌,适中华大学举办暑期讲习会,应陈叔澄校长约,于二十日(「六月二十八」)开讲因明入正理论。手编讲义,名「因明大纲」。参与讲学会者,有梁启超、高一涵、傅铜(佩青)等。大师始与梁启超晤交(自传十五;人物志忆六:海四「壬戌佛教年鉴」)。

武汉佛教会,假中华大学礼堂,请大师、梁启超、傅佩青,作佛学讲演,集听者千人以上(自传十五;人物志忆六)。

二十六日(「七月十三日」),佛学院开董事会成立会。举梁启超为院董长(陈元白代),李隐尘为院护。大师乘机建议:于庐山大林寺遗址,修建讲堂以供暑期讲学,得梁李等赞同,力任筹划进行(自传十五;十七;人物志忆六;佛学院院董会略史;海四「壬戌佛教年鉴」)。

大师偕梁启超、李隐尘等,游黄冈之赤壁;谒汤化龙墓。盘桓数日,乐谈佛学无倦(人物志忆六;自传十五)。九月一日(「七月十九」),佛学院举行开学礼;萧督亦莅院致词。佛学院僧俗兼收,目的在造就师范人才,出家者实行整理僧制工作,在家者组织正信会,推动佛教于广大人间。是期所聘教师,有空也、史一如(潮音已于夏季移武昌编辑)、陈济博等。学生六、七十名,僧众有漱芳、能守、默庵、会觉、观空、严定、法尊、法芳(舫)、量源等。居士有程圣功、陈善胜(其后出家名「净严」);张宗载、宁达蕴亦自北京平民大学来从学。课程参取日本佛教大学;管理参取禅林规制。早晚禅诵,唯称念弥勒,回向兜率为异(自传十五;略史;海四「壬戌佛教年鉴」)。大师之建僧运动,发轫于此,中国佛教界始有佛学院之名。

是学期,大师讲「佛教各宗派源流」,手编讲义(时武昌已成立正信印书馆)。讲瑜伽论真实义品,默庵记而未全,成「真实义品亲闻记」。又讲八啭声及六离合释等。循循善诱,精神殊佳(自传十六)!

按:自传谓:「我讲世亲发菩提心论」,据壬戌佛教年鉴,乃空也讲。大师讲此论,则为十三年秋。
大师于中华大学讲印度哲学,每周一时(自传十六)。
时大师读梁启超「历史研究法」,特致书与论佛历,时犹以佛灭周穆王五十二年说为可信(书)。是秋,王虚亭自北京来武昌,从大师出家,字以大严。受戒宝华山,即住山未返(自传十一)。十月十六日(「八月二十六日」),大慈以疾卒于杭。冬初(「九月下旬」),从大师多年而维持净慈甚力之智信,又卒于佛学院,大师并悼之以诗(自传十五;王净圆「致大觉法师书」;玉皇「念佛送智信上人西归诗」)。

按:自传以大慈卒于冬初,误。十一月六日(「九月十八」),汉口十方女众丛林成立,请大师讲阿弥陀经( 海四「壬戌佛教年鉴」)。十二月五日(「十月十七」),大师应湖南缁素请,去长沙。缘宁乡大沩山,民国七年毁于匪;千年法庭,沦为墟莽!省教育会复觊觎寺产。大师老友惠敏、开悟,居间劝请。大师乃商定恢复(沩仰)祖庭,量入为出等条件,允任沩山住持。至是,偕刘东青同行,严定为侍者。抵长沙,即与赵炎午、仇亦山等商定「恢复沩仰宗及沩山产业维护整理」计划(海三、十二「赴沩山详记」;严定「侍院长大师住持湘省大沩山密印寺记」)。

七日(「十九日」),开悟、晓观等陪送大师去沩山。经桃华洞灵云寺,至宁乡。便道访惠敏、罘月于回龙山。十一日进院,以性修为监院(海三、十二「赴沩山详记」;严定「侍院长大师住持大沩山密印寺记)。

按:大师负名义十五年,二十六年始由宝生继任住持。大师在山,「礼灵佑禅师塔」说偈;并作「读八指头陀住持沩山诗感和」四首,湘中缁素,惠敏、廖名缙等和者甚众(诗存遗)。

十六日(「二十八日」),大师返长沙。赵炎午、吴景鸿等发起,假六星桥湘西公会,请大师讲学。大师凡讲三日,题为:「对于批评佛法者的批评」,「佛法与宗教及科学」,「佛法为圆满之哲学」(海三、十二「赴沩山详记」;严定「侍院长大师住持大沩山密印寺记」。

按:自传以长沙讲学为先于沩山进院,误。
大师在长沙,与晓观等发起创办孤儿院。二十一日(「十一月四日」),返武昌(自传十六;严定「侍院长大师住持大沩山密印寺记」)。是冬,玉皇(近十年来时为大师服务)辞职还杭,住灵隐寺(自传十六)。

是年,欧阳竟无讲成唯识论于内学院;论前先讲「唯识抉择谈」(海三、十「记事」;海四「壬戌佛教年鉴」),于起信论有所非毁。大师因之作「佛法总抉择谈」。先依唯识三性以通论大乘,曰: 『依此三性以抉择佛法藏,……不共之大乘佛法,则皆圆说三性而无不周尽者也。但其施设言教,所依托、所宗尚之点,则不无偏胜于三性之一者,析之即成三类:一者,偏依托遍计执自性而施设言教者,唯破无立,以遣荡一切遍计执尽,即得证圆成实而了依他起故。此以十二门、中、百论为其代表;所宗尚则在一切法智都无所得,即此宗所云无得正观,亦即摩诃般若;而其教以能起行趣证为最胜用。二者,偏依托依他起自性而施设言教者,有破有立,以若能将一切依他起法如实明了者,则遍计执自遣而圆成实自证故。此以成唯识论等为其代表;所宗尚则在一切法皆唯识变;而其教以能建理发行为最胜用。三者,偏依托圆成实自性而施设言教者,唯立无破,以开示果地证得之圆成实令起信,策发因地信及之圆成实使求证,则遍计执自然远离而依他起自然了达故。此以华严、法华等经,起信、宝性等论为其代表;所宗尚则在一切法皆真如;而其教以能起信求证为最胜用。此大乘三宗之宗主,基师尝略现其说于唯识章曰:「摄法归无为之主,故言一切法皆如也。摄法归有为之主,故言诸法皆唯识。摄法归简择之主,故言一切皆般若」。摄法,谓统摄法界一切法罄无不尽也。其所宗主之点,虽或在如,或在唯识,或在般若,而由彼宗主所统摄之一切法,则罄无不同,故三宗摄法莫不周尽』。

『然此三宗,虽皆统一切法无遗,其以方便施设言教,则于所托三性各有扩大缩小之异。般若宗最扩大遍计执性而缩小余二性,凡名想之所及,皆摄入遍计执,唯以绝言无得为依他起圆成实故。故此宗说三性,遍计固遍计,依他圆成亦属在遍计也。唯识宗最扩大依他起性而缩小余二性,以佛果有为无漏及遍计执之所遍计者皆摄入依他起,唯以由能遍计而起之能执所执为遍计性,及唯以无为体为真如故。故此宗说三性,依他固依他,遍计圆成亦属在依他也。真如宗最扩大圆成实性而缩小余二性,以有为无漏及离执遍计皆摄入圆成实,复从而摄归于真如无为之主,唯以无明杂染为依他遍计故。故此宗说三性,圆成固圆成,遍计依他亦属在圆成也』。

其次,本此自义以弹欧阳氏之说: 『起信论以世出世间一切法皆不离心,故就心建言,实无异就一切法建言也。一切法共通之本体,则真如也,即所谓大乘体。真如体上之不可离不可灭相(真如自体相,如来藏也。换言之,即无漏种子,即本觉,亦即大乘相大。所起现行即真如用,即能生世出世间善因果之大乘用。其可离可断相,则无明也)一切染法皆不觉相。换言之,即有漏种子,即违大乘体之逆相;所起现行,则三细六麤等是也。无始摄有顺真如体不可离不可灭之本觉无漏种未起现行,亦摄有违真如体可离可灭之无明有漏种恒起现行,故名阿黎耶识;译者译为生灭不生灭和合尔。言依如来藏者,以如来藏是顺真如体不可离灭之主,而无明是违真如体可离灭之客,故言依也』。

『真如宗以最扩大圆成实故,摄诸法归如故,在生灭门中亦兼说于真如体不离不灭之净相用名为真如。以诸净法(佛法)统名真如,而唯以诸杂染(异生法)法为遍计依他,统名无明或统名念。此起信论所以有「无明熏真如,真如熏无明」之说也。……唯识宗以扩大依他起故,祗以诸法之全体名真如,而真如宗时兼净相净用统名真如;此于真如一名所诠义有宽狭,一也。唯识宗于熏习。专以言因缘;真如宗于熏习,亦兼所缘、等无间、增上之三缘以言,二也。明此,……二者各宗一义而说,不相为例,故不相妨』。

『唯识宗乃依用而显体,故唯许心之本净性是空理所显真如,或心之自证体非烦恼名本净。若真如宗则依体而彰用,故言:「以有真如法故有于无明」;「是心从本以来自性清净而有无明」(应如此断句,不应于自性清净句下断句)。其所言之自性清净,固指即心之真如体,而亦兼指真如体不可离断之净相用也。此净相用从来未起现行,故仅为无始法尔所具之无漏种子。所言从本以来自性清净,不但言真如,而亦兼言本具无漏智种于其内。然此心不但从本以来自性清净,亦从本以来而有无明。为无明染而有染心,则无始有漏种子恒起现行而成诸杂染法也。虽有染心而常恒不变,则虽有漏现行,而真如体及无始无漏种不以之变失也。此在真如宗之圣教,无不如是说者。……此诸圣教可诽拨者,则摄一切法归无为主之真如宗经论,应皆可诽拨之!故今于此,不得不力辨其非也』!

按:自传以此为十二年作,误。
是年,杭州宗净土之马一浮,宗禅之刘大心,相诤甚烈(与王弘愿书五)。圆!漒游化新加坡与槟榔屿(叶性礼「圆!漒法师事略」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