印顺法师:无诤之辩;九、与巴利文系学者论大乘

www.guiyifo.com皈依佛网;印顺法师,到锡兰去宣传中国大乘佛教的法舫法师,年来一反固有的立场,热烈地赞美巴利文系的佛教,真的是「一齐之傅几何,众楚之咻易乱」!环境熏染的力量,是怎样的强大!他的意见──宗派意识指导下的意见,不完全是我所能赞同的。然在中国传统佛教的今日:缺少反省,缺少批评,陶醉在武断的幻想中,将理想的应然,看作事实的实然;在这种情况的传统佛教下,我是非常同情的。「药不瞑眩,厥疾不瘳」,现在该是到了大声疾呼的时候了!

法舫法师在『送锡兰上座部传教团赴中国』一文(见海潮音二十七卷第八期),说到从初期佛教演化到中期大乘佛教的过程。他的意见,有两大要点:第一、印度教融化佛教成大乘。他说:「大乘教原系佛教印度教之一融和产物。大乘之盛行,即印度教复兴运动之成功」。「阿输迦灭后,印度教即开始再抬头,开始神化佛陀,开始融化佛教,大乘之教因此而兴焉」。「公元一世纪起,印度教融化佛教之形式组成──大乘出现」。这一看法,不客气说,根本是颠倒的。应该把他倒竖过来,即是说:佛教融摄印度教,佛教才转化为大乘(原因不简单如此)。这主动的与被动的融化,意义截然不同。谁能相信大乘教的唱道者,是故意的伪装的印度教徒,为了摧残佛教而融摄佛教,改造佛教呢?除非是故意的偏见者。这种历史的事迹,非任何人所能歪曲。举个眼前的例子吧!据法舫法师说:他所住的锡兰僧寺的比丘们,正进行参政运动;别的比丘及信众们,反对僧侣参政,但共产党是同情的。假如参政运动成功,只可以说,革新的僧侣们,为了融摄世俗,适应世俗而表现新的作风(新得是否妥当,那是另一问题)。站在保守的传统的立场,可以责备他离弃释迦的精神,世俗情深,俗化得不成样子。但决不能说:这是共产党们为了打击佛教而融化佛教,改造佛教。这点浅近道理,我想法舫法师不会不知道。但他竟然会这样说,不外乎宗派意识在作怪。因为,非这样说,不能暗示大乘的非佛法与外道化,不能反显出上座佛教是嫡派真传。

其实,融摄印度教,不一定是错误,我们的教主──释迦牟尼的创树佛教,也就是从它自证的特见中,融冶印度文明而成的。佛教的根本论题──生死轮回与涅盘解脱,不都是印度教的遣产吗?佛教在世间,融摄是应该的,方便是不可缺的。问题在无论如何融摄:一、佛教的根本特质,不容许因融摄而转变,转变即将成为反佛教者。二、融摄不是盲目的适应,必须是扩展人性,净化人生的。适应低级趣味的神化,巫术化,应该要指责他。

大乘是什么?怎样的从初期佛教演化为中期的大乘佛教?真是说来话长。据我的意见,在初期大乘的开展中,融化印度教一事,还不是主要的。主要的是:佛教中的青年大众,对于释迦的言教,侧重理性的直观;对于释迦(诸佛及圣弟子)的身教,侧重理想的景仰。在佛教普遍发达的过程中,越是与社会民众相接触,越是即俗而真的大乘佛教抬头,从简朴深刻发展到广大庄严。

第二、上座部才是佛教嫡传。他说:「自公元前六世纪始,至纪元前二百六十八年,阿输迦王统治印度,佛教大兴。……阿输迦灭后,印度教开始抬头,……大乘之教因此而兴焉」。「上座部传承之佛教,在阿输迦时传入锡兰」。「此言上座部,今日所流传之三藏原典而已」。我们知道,上座部是学派分流的产物,谁相信他的「五部阿含,律,七论」,尽是佛法的原典呢!王舍城的结集中,就有阿毘昙七论吗?我敢告诉巴利文系的学者,锡兰自称自赏的上座部佛教,实是上座三大流中一流──分别说,分别说中的一文。上座系本是西方的耆老系,但从他流出的分别说,曾流行到东方,与东方的青年大众系有深厚的关系,也即是分别说部的内容,有深厚的大乘倾向。不过传入锡兰的一支,与大陆佛教脱节,陷于保守停滞的阶段而已。分别说系承认的小阿含,即是杂藏的前身,杂藏即是大乘藏的先驱。分别说系,四阿含中重视『长阿含』,但『长含』中毘沙门赞佛偈,已意许十方佛的存在。『长含』的「普入八众」,不就是圆应十方,应以何身得度即现何身而为说法的肖影吗?『长含』的『大会经』,『阿咤剑智经』,是些什么内容?巴利文的『长阿含经』疏,名为「世间悦意」,这不就是融摄世俗,适应世俗的明证吗?巴利文系的佛典,早不是原典了。然而不要误会我,我不是巴利文系的反对者,反而是尊重、欢迎,希望他早点翻译过来。不过我以为,现代佛教的研究,不是宗派主义的。需要从佛教前后的发展中,彼此同异中,掘发出释迦的真谛。吐弃不适时代的附着物,净化佛教,接受各部派的积极成果,让他适应新的时代而复兴,实现释迦化世的本怀!

法舫法师的大作,我在开封看到,感到异样的滋味。特别介绍给他的老同学净严法师一读,读了不免大为慨叹。我在旁边说:「这也难怪!进步的革新的佛教,自称大乘,想压迫传统的保守的佛教,说他是小乘。你想传统的佛教者,能甘心忍受吗?自然要挂起正统嫡派的招牌,把对方看作外道或准外道。如要声闻行者不毁斥菩萨行者为外道,最好菩萨行者不要骄夸的说别人是小乘。大家平等相见,或许会在互相了解中综合起来」。我的话,或者过于突然而来,不能引起净严法师的反应,他在慨叹中沉默了。但我还唠叨的说:「这是一边,那是一边,我们还是处中说法的好」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