印顺法师:我之宗教观;六、『上帝爱世人』的再讨论

www.guiyifo.com皈依佛网;印顺法师,『海潮音』七、八月号,刊载了我的读「经」心得──「上帝爱世人」。在我的想法,与「名布道家兼作家」吴恩溥牧师的看法相近,「对于基督教,可能起一些涟漪都没有」。但出乎意外的,远在香港的吴恩溥牧师,竟「在百忙中撰文护教」(题为「斥印顺和尚上帝爱世人篇的谬妄」);『基督教研究』主编龚天民牧师,竟说「对印顺之文,非予以痛击不可」。这使我感到非常的荣幸与兴奋,因为即使没有别的涟漪,而吴、龚二大牧师,确已被震得波浪凶涌了!所以不问吴文的价值如何,看在香港远来的那番盛意,非得虚心的请教一番。   

一 上帝与人的主奴关系
  一、奴隶终究是奴隶:吴恩溥牧师为了驳斥『上帝爱世人』的谬妄,写了一万五千字的长文。我拜读了以后。觉得废话多了一点。但我要紧扣主题:根本立场是主奴关系;主要方法是盲目无知识,分散无组织。先来依次论究三项主题的正确性,然后清除那大堆废话。送入「垃圾坑」去。

  最根本的主题,是「上帝与人的主奴关系」。吴牧师引用了我的话:「要信你们的主。必须站稳奴隶(吴文误作主奴)立场,认清耶和华与自己的主奴关系」。「高等的奴隶,也不及贫穷的自由。不过习惯于奴隶的思想生活,如耶和华的忠实仆人们,又当别论」。「你们要站稳自己──奴隶的立场,认清人与上帝的主奴关系,这才能打开进入天国的大门」。他认为:「印顺嬉笑怒骂,无所不用其极。骂基督徒是奴才,是高等奴隶,习惯于奴隶生活」。而龚天民也说我:「用了极恶毒刻薄的字眼,把牧师信徒都骂成是奴隶」。二位误会了,我那里会骂人!我是老实人说老宾话,试想:奴隶就是奴隶;说奴隶是奴隶,能说是恶毒刻薄,嬉笑怒骂吗?

  作为一位宗教师,最好是冷静些,沉着些,不能为了面子问题而叫嚣起来。我倒不妨问问二位:承认基督徒是主的奴隶吗?如果说「是的」,那怎么说我恶毒怒骂呢?如说「不是的」,那先请龚牧师检读你主编的『基督教研究』第一期(46、47页),林异雷牧师的研究:「仆人或使女,原是奴隶的意思,是当时社会的一种阶级,他们犹如动物在市场上被卖。……奴隶所有之一切,连他们的妻、儿子,也是主人的所有物。他们不但没有主权,连自由意志也没有。……基督徒就是主的仆人。基督徒不是属于自己,是主所有的,先要认清这事」。林牧师所说的奴隶,与我所说的奴隶,及先要「认清人与上帝的主奴关系」,一模一样。难道林异雷牧师可以说,牧师说的是真理;印顺和尚就说不得,说了就是骂人!龚牧师!你倒说说看!

  吴恩溥牧师用了「上帝的儿女原来是大群奴隶」的动人标题,驳斥我说的:「你们要站稳自己──奴隶的立场,认清人与上帝的主奴关系」。他到底怎样的驳斥呢?首先,尽说些文不对题的话,大骂印顺和尚。他自己发问:「上帝的儿女是奴隶吗」?又自己解答:教会初期,不少奴隶,因「信了耶稣,他们与上帝其它的儿女,是平等的」。次说罗马及英、美各国,就因基督徒的反对而不准奴隶制的存在。吴牧师说得太保留了,应该说到美国的基督徒总统林肯,为了反对基督徒的拥护奴隶制,而引发南北战争。不过我得提醒吴大牧师:我只说上帝与人是主奴关系,人在上帝面前应该是奴隶。我没有说上帝与耶稣先生的信徒,主张人类应有主奴关系,应该维护奴隶制度。基督徒反对人间的奴隶制度,对于我说的主题──确认上帝与人为主奴关系,有甚么相干?难道就因此而驳斥了我的主题吗?而且所说的奴隶们「信了耶稣,与其它的上帝儿女,是平等的」,话也许不错,但并不能因此而否定上帝与人的主奴关系。因为不是别的平等,而是大家「平等」的,「甘心」的去做主上帝的奴隶。

  现在中国人心目中的奴隶,不能完全表达新旧约中的奴隶(仆人或使女)意义,所以我在原文中说:「说到奴隶也有他自己的人格,这种松弛了的,东方式的奴隶,不可以拿来解说一神教的奴隶。……在中国,在印度的佛教,说到主奴关系,即使有阶级性,义务也是对等相互的。奴隶在中国的地位,决与耶和华及耶稣先生所想象的不同。这所以,独断的唯物论者马克斯,也不能不承认亚细亚的生产样式」。我的意思是:古代社会,奴隶制是到处存在的。西方式的奴隶,虽如林异雷牧师所说的那样,而中国及印度佛教说到的奴隶,却多少不同。主奴间有相互应尽的义务;奴隶有他的自由的意志;奴隶为家庭中的低级成员。所以东西方的制度,在社会上、经济上,影响到政治上,都并不相同。我附带的说一点,给吴恩溥牧师长些见识:佛教的「四姓出家,同姓为释」,是彻底否定了婆罗门宗教的阶级性。在律制中,僧团根本不许有奴隶。佛与信徒,是师生关系,所以称释迦佛为「本师」,自称为「弟子」,而不是自称为仆人或使女。对当时的一般社曾,主张主奴应有相互的义务,而主奴是以行为及经济而演变。这样松弛了主奴的限制,销融了阶级的尖锐对立。这在中国,由于道德意识的增高,有的认为奴隶制不合理,政府也制法来废除他。奴隶早已是家庭中的一员,大家都是人,而不像西方主奴阶级的尖锐对立,把奴隶看成纯经济性的物品。所以在和平演进中,中国的奴隶制消失了,而不像西方那样的要大力反对。即使基督教的国家,也非发动战争来达成不可。解放黑奴这么久了,黑白合校等还要基督徒来操心!

  我为了说明「希伯来的一神教,连耶稣先生的福音在内,正是渊源于奴隶社会。现实世间的主奴关系,被反映而铸成宗教意识」,就是上帝与人的主奴关系。但这是西方式的奴隶,而不是「松弛了的,东方式的奴隶」,所以在『上帝爱世人』中,说了那一段,并不想讨论东西方的奴隶制度。可是吴恩溥牧师,也许是故意弄错了,对中国与佛教,大发妙论。不但文不对题,而且是血口喷人。他竟然根据我这一段文字,推论出:「印顺对于印度,对于中国的奴隶制度,却十分欣赏」。「佛教国家的奴隶,是平等的、民主的、自由的」。「佛教一点不反对奴隶制度」。这样的缠夹廿三,信口雌黄,真使我不敢相信,这是大牧师,而且是「名布道家兼作家」。大牧师!不是口头爽快就得了!试问你这样的推论了,挖苦了,对于人在上帝前应有奴隶的立场──我的中心论题,有甚么关系?凭这样的恶意推论一番,就能否定了人与上帝的主奴关系吗?二、甘心作上帝的奴仆:吴恩溥牧师知道废话无用,根本没有讨论到主题,这才又以三点来驳斥我。主要的理由是:「基督徒甘心作上帝的奴仆」。「基督徒做为上帝的奴仆,是甘心的,不是被迫的」。妙论!妙论!说来说去,奴隶还是奴隶,却加上了「甘心」的美丽字样。意思说:这是志愿奴隶,是有自由意志选择的奴隶。这样的奴隶,也许是光荣得多!但我得提醒大牧师:我只说在上帝面前,要站稳奴隶立场,才能蒙上帝的喜悦。我几时说过上帝强迫你做奴隶?而且,甘心的奴隶,难道与上帝就不是主奴关系吗?

  看看他的三点意思吧!一、他提出连串的反问,想否定基督徒的奴隶身分。先问:「试想上帝的儿女,如何给上帝做奴隶」?据我的读「经」心得,真正的上帝儿子,也许不止耶稣一人,但决轮不到你们。凭什么资格,说人是上帝的儿女呢!在这点上,天主教说得好,是「契子」,这是主人对于忠实奴隶所给予的特别恩宠。如李克用他们,收认了大批养子。又如有些国君,以国姓来赐予忠贞有功的大臣。其实,并不因此而真的成了金枝玉叶。这一类儿女,也就是奴隶,儿女与奴隶并不一定不同。从这一反问看来,吴恩溥连自己的身分都不明白。这样的布道家,对耶和华与耶稣先生来说,真是危险极了!他又问:「上帝如何役使这么多的奴隶」?这问得太可笑!上帝是万能,只要上帝愿意,甚么都能做,难道就不能役使这么多的奴隶吗?他又问:「役使这么多奴隶,去榨取些甚么」?这可见他不知奴隶的用处多得很呢,根本不知道奴隶的主要属性。上帝是主宰(一切自由,一切由我支配)意识的神化──「唯一绝对的主宰意欲」。所以一切要服从上帝,接受上帝意思的安排。一切依上帝的意思而行,才合乎上帝的意思。本着这样的主宰意识,所要求于人的,便是吴牧师所说的「顺从」、「听命」;也就是林异雷牧师说的「基督徒不是属于自己,是主所有的」。一切不属于自己,一切为了主,服从主。我所说的奴隶,奴隶意识,就是这样。至于「从他们身上榨取利益」,那只是着重经济的部分奴隶而已。这连串的发问,说了等于不说,那里能否定上帝儿女的奴隶身分?

  二、他说:「圣经提到人和上帝的关系,有主仆等。……这不过照着人所能明白的,能领悟的,教导人怎样与上帝来往,及怎样事奉上帝而已」。真希奇!吴恩溥读了我的『上帝爱世人』,却不知我所说的主奴关系,正是要人养成一切属于主,服从主的奴隶意识,站稳事奉上帝的奴隶立场。难道我说上帝与人的主奴关系,会说上帝把人当动物一样去出卖吗?

  到这里,吴恩溥牧师的奴隶意识,奴隶妙论,才毫不隐饰的吐露出来。他说:「极其希奇的,主仆之称,是出于圣徒所自称。……上帝是创造主,是宇宙的主宰,人算得甚么?……人能够在上帝面前作为上帝的奴隶,难道委曲你们的身分吗」?这等于说,人与上帝拉得上主奴关系,做上帝的奴隶,是非常神圣的,光荣的!这样,印顺「心眼黑闇,轻重倒置」,偏说「做上帝的奴隶不可以」,岂非是该骂与非痛击不可!其实,我不愿做上帝的奴隶是真的,但没有干涉别人做奴隶的自由。不愿做上帝的奴隶,是我的自由;正如做上帝的奴隶,是吴恩溥的志愿一样!现在甚么时代!竟敢因我不愿做上帝的奴隶而恶骂起来,好大胆的牧师!

  关于志愿作上帝的奴隶,容我提一点意见来贡献吴牧师。上帝与人的主奴关系,早就确定,只是耶和华的信徒才有此自觉吧了!如亚伯拉罕接待耶和华时(创十八·3),摩西恳辞作耶和华的代表时(出四·10 ),都明白的有过主仆的称呼。从『创世记』来说,上帝创造了一切,又造了人,要他们「治理这地;也要管理海里的鱼,空中的飞鸟,和地上各样行动的活物」(创一,28)。在上帝的宇宙里,人的意义就被这样的规定了。如主人有田园、矿场、橡树园等,就要有奴隶来经营管理一样。所以人在上帝的宇宙里,是不容规避的法定奴隶;上帝与人,是铁定的主奴关系。可是奴隶不听上帝的吩咐(不守奴隶本分),吃了禁果,这真是该死!于是人就失去了地上的乐园。从来耶和华上帝的信徒,就是意识到自己不守奴隶本分的罪恶。这才确认上帝(耶稣先生)为主,确认自己的奴隶身分,这才将来有被安置到天国的希望。人在上帝面前,是当然的奴隶。基督徒认清了自己的身分,甘心乐意的做奴隶,这才恢复了上帝与人的主奴关系,打开了人与上帝的往来之道。所以我在『上帝爱世人』里,认为应培养奴隶意识,站稳奴隶立场,认清上帝与人的主奴关系。甘心乐意作上帝的奴隶,只是确认自己的奴隶身分,认清奴隶的应尽责任,而并非新接受一项伟大而神圣的任务。如将志愿奴隶看得太神圣了,在主人眼中,怕是一位狂妄不安分的恶奴呢!

  三、他揭示了「基督徒甘心作上帝的奴仆」,「是甘心的,不是被迫的」;「与印顺所谓的养成奴性,有如霄与壤,绝无相同处」。关于作上帝的奴隶,有伟大的意义,说不完的好处,这是要做了上帝的奴隶,才能经验出来。我不愿作上帝的奴隶,所以无法信认,也无权否认,不过多少可以推想出来。世间的主人,有了广大田园,壮美房屋,一望无际的橡树园。如奴隶肯承认奴隶身分,参与主人的经营发展工作(这叫「同工」),那就可以吃主人的饭,穿主人的衣,欣赏主人的田园楼阁。如绝对服从、听命、勤劳,在主人眼前蒙恩,派作奴工的管理者,赏赐许多好处:那就更好了!如真能挤到主人面前,站在旁边,那是最高等的奴隶,会觉得无比光荣。我想,上帝创造了大地、动植物,当然也需要奴隶来治理与管理。他的创造人类,应有他的一番经营计划。所以志愿作上帝的奴隶,与上帝同工,总是有好处的,不会错的,这都可以从世间的主奴关系推想出来。问题就是那些不愿意做奴隶的人,不承认主奴关系,这才使上帝这个世界的经营目标(乐园、天国、地上天国),虽然不断修改,还是一直失败到现在而无法完成!

  在过去的奴隶社会,奴隶大都是安分而乐意的,接受奴隶身分与工作。如奴隶们觉得「被迫的」,那奴隶背叛的时机也快到了。所以「甘心」二字,并不足以显出奴隶的特别伟大。就以旧约来说,甘心作奴隶的也有的是:「倘或奴仆明说:我爱我的主人,和我的妻子儿女,不愿意自由出去。……他就永远服事主人」 (出廿一·5─6)。自由选择的志愿奴隶,有甚么希罕!

  甘心作上帝的奴隶,与我所说的养成奴性,真的有天壤之别吗?其实我说的「养成奴隶意识,习以成性」,就是培养到承认奴隶身分,确守奴隶本分,自觉得奴隶的合乎真理,「不自惭愧」而已。一切属于主,一切为了主,绝对接受主人的意思与工作,而乐意去作的奴性,与吴恩溥的志愿奴隶,有甚么不同?至于 命令你去攻击外人,命令你杀尽某一部族,或者要你把别人的财物夺来,或者要你生孩子,要你献出所得的十分之一(这也可说是榨取利益了),要你宣扬主人的恩德,要你去经营某一地区,要你……那是奴隶所担任的不同工作,与奴隶意识及奴性无关。吴恩溥牧师似乎读「经」不多,这才将志愿奴隶的工作,局限于「与上帝同工,共同建立人间天国」。那知上帝面前的奴隶工作,如上面所说的,不一定如此的响亮堂皇!例如摩西当时的自称仆人,反而是不愿接受上帝给予的任务呢!上帝与人的主奴关系,是一样的;而奴隶的任务,是形形色色。这些,大牧师要好好的查「经」才得!

  三、我的三点感想:我的第一主题,也就是最根本的论题──人在上帝面前的奴隶立场,绝对正确,无可怀疑,论辩可告一段落。但我因此而引起的复杂情感,想写出来作为这一主题的结论。

  第一、我非常惊讶:我虽不愿意做上帝的奴隶、觉得中国人不大能接受这种主奴关系的宗教,但我没有反对任何志愿的奴隶。我反而认为:必须养成奴隶意识,站稳奴隶立场,认清上帝与人的主奴关系,才能信得及上帝爱世人,才能承受上帝的恩惠。也就是指出了,一个基督徒应有的根本信念。我是老实说话,决无骂人的意思。自觉得即使站在我敬爱的耶稣先生面前,也毫无歉疚。然而竟引起部分基督徒的那样冲动,认为「非予以痛击不可」。吴恩溥牧师真的把我骂惨了,这不能不使我惊讶,惊讶得难以相信。我不能不细读龚牧师主编的『基督教研究』,不能不精读吴牧师的大作。然而,结果是使我的惊讶更大。因为在『基督教研究』中,发现林异雷牧师的『基督徒是主的仆人』,与我一样的明白指出,仆人就是奴隶的意思。而吴牧师在骂够了以后,也明白揭示:「基督徒甘心作上帝的奴仆」(其实用「奴隶」二字更好,隶是隶属,能表显出一切属于主的深意)。我说是奴隶,你也说是奴隶。你说志愿的奴隶,我没有说是强迫的奴隶。读的「圣经」是一样;「基督徒是上帝的奴隶」的结论也一样。然而印顺和尚竟有劳二大牧师的痛骂痛击,实在希奇,几乎使我惊讶得头脑都昏了!

  第二、我非常感激:官话和合本的「新旧约全书,别来已卅多年了」。那时的读「经」心得,早已印象模糊,那里敢自信为正确,只不过「觉得有些心得,也着实可以作热心的神教徒的参考」而已。所以我发表了那篇『上帝爱世人』,一直在希望神学家能给我指正,以免万一的错误。现在二大牧师的痛骂中,使我对于耶和华的根本认识──主奴体系的宗教,得到了充分的证明。因为基督徒是主的仆人;而仆人或使女,就是奴隶的意思。二大牧师站在基督徒的立场充分证实我的论题,加强了我的自信,我是怎样的欢喜,应怎样的感激!

  第三、我非常抱歉:我说是奴隶,你们也说是奴隶,是奴仆,证明了我的主题,是千真万确,那为甚么要那样的愤慨,那样的痛骂痛击呢!这是我不能不反省,不能不深思的问题。起初老是想不通,后来在吴大牧师的大作,发现了「在廿世纪的六十年代的今天,奴隶已为法律所不容」的警句,而使我恍然大悟,觉察到自己的严重错误。事实尽管是事实,基督徒尽管是道地的上帝奴隶,而且是「不自惭愧」,引以为荣。但今天已是二十世纪的六十年代了,奴隶已是法律所不容,极其丑恶难堪的名称。所以无论是怎样的就事论事,千真万确,但以和尚身分,公然宣说基督徒是上帝的奴隶(如基督徒自己研究,好事不出门,还无伤大雅),无疑会被人误会,大大刺伤了,特别是立场不稳,身分不明的准基督徒。公然伤人尊严,也就难怪要惹人的痛恨、痛骂、痛击了。这一道理,越想越对,也就越想越觉得自己的错误。我因而记起了从前老师要我们「慎言免辱」的故事。老师说:一位口没遮栏的青年,走向十字街头,见到从前见过的一个匪。青年公然指证:「他是盗匪」!拍的一声,一个沉重的耳光,打在青年的脸上。接着,那人指着青年的鼻子说:「你才是匪」!揎拳捋袖,声势汹汹!末了,恨恨的告诉青年:「我是劫富济贫,替天行道的侠盗,与别的盗匪不同,你知道吗」?然后大踏步走了。本来,说他是盗匪,并没说他劫贫欺弱;但盗匪二字,早为法律所不容,有识人士所不齿。公然指证,怎能免于耳光呢!「出言不慎,自取其辱」,不能记取老夫子的训诲,现在被骂得惨兮兮,记得也已迟了。我还敢怪人吗?

  我有了这样的自觉,觉得自己错误很大,所以愿以忏悔的诚意,向二大牧师,及读过『上帝爱世人』的基督徒,表示十二万分的歉意!请恕我只知报告读「经」心得,从前甚么,就老实说甚么,而没有认清时代!我决意从善如流,接受吴大牧师的宝贵意见。以后写作,一律将「奴隶」字样改为「奴仆」;或者加上「甘心」二字,以表尊敬。如「应站稳奴仆立场」,「养成奴仆意识」,「应认清上帝与人的主奴关系」(这本没有隶字,所以恕我不加仆字);基督徒是上帝的「甘心奴仆」等。我相信,二大牧师深受耶稣先生博爱的感召,一向「爱你的仇敌」,一定是骂过就算,不再怀恨在心!希望以后能就事论事,「探讨真理」,不再东拉西扯、一片骂声。我恳切的希望二大牧师能接受我的歉意!  

二 上帝所喜悦的人──盲目无知识
  一、到底是谁错了:「上帝与人(基督徒在内)为主奴关系,是读通圣经的总线索」──这是我论「上帝爱世人」的主题。经过上面的讨论,如不是为了「二十世纪的六十年代,奴隶已为法律所不容」,吴恩溥牧师一定会像圣徒那样,勇敢地承认「而不自惭愧」;不会吞吞吐吐,说甚么「基督徒甘心作上帝的奴仆」,而进行「奴隶」与「奴仆」的一字之争!这一主题既经确定,那对于上帝所喜悦的人:盲目无知识,分散无组织,也就会觉得理所当然,不用争论!只是吴牧师轻重倒置,将主题放在末后,这才又骂又说的大肆批评。这一来,我又不得不多说几句了!

  上帝所喜悦的,是盲目无知识的人。对于这,我是引述伊甸园神话来说明的。吴恩溥批评我,「这二点印顺都搞错了」。他自以为:「吃禁果这一段,主题不是记述人类文明发展史;牠的中心,乃是记载人类灵性生活怎样开始败坏」。其实,我也没有说这是记述人类文明发展史。这是古老的神话,我不过在这神话中,起初是「赤身露体,并不羞耻」(创二·25);以后是「拿无花果树的叶子,为自己编作裙子」(创三·7 );再「用皮子作衣服」(创三·21);看出人类文明发展的痕迹而已。至于说,这是人类灵性生活的开始败坏,但也知道灵性的败坏在那里吗?上帝说不准吃,而人却偏要吃吃看。这就是灵性败坏。意味那主奴关系的开始破坏,盲目生涯的开始改变。不守「奴仆」本分,在主上帝看来,是不能容恕的罪恶。

  吴恩溥牧师怎样说明人类灵性生活的败坏呢?他说:「亚当夏娃赤身露体,一点不觉得羞耻,这说明了人类在没有犯罪以前,天真无邪,……男女之私,有如饮食,光明正大,毫无可耻之处。等到人犯了罪,罪进入了人心,这时就起了变化」。这倒是道地的古老神学!知道赤身露体而有羞耻心,希伯来的宗教是看作罪入人心,灵性生活败坏的。但这是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的片面解说。问题是不知羞耻,并不如幻想者设想的完美;有羞耻,也并不太坏。羞耻心,不仅是罪的自觉,也是道德意识的自觉。人类到了知善恶、知羞耻阶段,才开始进入人文道德的,真正的人的世界,与畜生有别。所以心中有罪的感觉,是不理想的;但因此而知善恶,正是向上向善的胜德。也就因此,有羞耻心(或称良心等)。比那无知识的婴儿、初民、疯汉、畜生──不知善恶,没有惭愧的,总是好得多!佛教以惭愧心为人与畜生的分别,儒家以羞恶之心为良心的一端,这与希伯来神教的片面解说,专以羞耻为罪入人心,是并不相同的。

  吴恩溥说我都搞错了,但到底是谁搞错了,我们还是来研究研究再说吧!伊甸园有各样的树,「又有生命树和分别善恶的树」(创二·9 )。上帝说:甚么都「可以随意吃,只是分别善恶树上的果子你不可吃」(创二·16─17)。到底为甚么不可吃?主上帝的意思,那一样东西吃不得,就不准吃,吃了就该死。该死就是该死,「奴仆」根本没有过问的资格。站在主上帝的立场,说话就是法律,就是真理,根本用不着我们来研究。研究为甚么,简直是对上帝的侮辱,侵害主上帝的绝对自由,无上尊严。但站在人类自己的立场,主上帝为甚么不准吃,就有研究的余地。研究起来,这一神话的主题,不只是不守「奴仆」本分「被称为灵性败坏),还有人类的眼目从此明亮,能分别善恶的意义。人类的眼目明亮与分别善恶,也是主上帝所不愿意的。所以我论断为:主上帝所喜悦的,是盲目无知。这不是我的恶意诽毁,而是忠实地根据「圣经」的明文:

   「蛇说:上帝知道,你们吃的日子,眼睛就明亮了,你们便如上帝能知道善恶」。(创三·5) 「亚当夏娃吃了以后,二人的眼睛就明亮了,纔知道自己是赤身露体」。创三·7 ) 「上帝说:那人已经与我们相似,能知道善恶」。(创三·22)

  眼睛明亮,与上帝相似,能知道善恶,蚩不明显的因为吃了分别善恶树果吗?在没有吃以前,岂非是有眼睛的瞎子,不能与上帝那样,有知道善恶的智能吗?我说伊甸园时代是盲目无知的时代,到底错在那里?

  老实说,吴恩溥才根本搞错了!他只记着甚么灵性败坏,而对上面的煌煌「经」训,竟视而不见。反以为:「人类的知识,并不由于吃禁果而来。……分别善恶的智力,是否由于吃禁果而来呢?同样不是。人所以异于禽猷,其中之一,因为人有良心。此心与生俱来,此心使人别善恶,明是非」。这是甚么话?这是公然违反「圣经」的异端邪说(站在主上帝的立场,应该这样说)!这不但与蛇说不合,也与上帝的话(创三·22)相违背。吴大牧师!你平日读经、布道,到底在搞些甚么?牧师热心维护神权,而公然违反上帝的话,总不免太过离奇!我想,吴恩溥一定是研究有素,心里明白,根本不会搞错。只是生在二十世纪的六十年代,担当不了「盲目无知」四字,所以故意曲解,不仅维护神教,也维护了自己的尊严。正如听不惯「奴隶」二字,而只承认「奴仆」一样。也许虽然信受西方的神教,到底还是中国人出身。为了维护尊严,也就顾不得上帝,将儒家的良心说,冒充希伯来的神学,而不觉得丧失了自己的神圣立场。但是希伯来的神学,并不能因吴恩溥的搞错了而改变,也不能就此而歪曲了上帝的意思。吴大牧师!对于印顺和尚,痛恨也得,痛骂也得。为了维护神教的尊严,而歪曲上帝的意思,是十二万分的要不得!

  盲目,我曾称之为有眼睛的瞎子。这并非甚么都看不见,而只是心眼未明,见了等于不见。如看到赤身露体,却不知道赤身露体有问题。无知识,也不是甚么都不知。在我所信解的教学,甚么动物都是有知的,只是知的程度问题,何况是人?我说「伊甸园式的初民,不识不知」,不是一无所知,而只是如二三岁的孩子,会笑、会说、会跳;爸爸、妈妈、阿猫、阿狗都会叫,就是赤身露体还不知道有问题。从盲目到眼睛明亮,从无知到有分别善恶的智能;在伊甸园神话中,说是由于不听主上帝的吩咐,吃了分别善恶树的果子。我所以解说为:这「意味着人类的自觉(由于眼目明亮,觉得自己赤身露体),自由的思考」(不服从耶和华的禁令)。「是人类意识到自己是人,觉得人性的尊严。……分别善恶的智力,惭愧的道德意识」。这是到了知羞耻,知善恶,人与畜生显然不同的时代。然而,这是耶和华上帝所不愿意的。虽然分别善恶的智能,与上帝一样,并非坏事,但这只能是上帝所专有,而不许「奴仆」所共有。那么上帝所喜悦的人,不是盲目无知识吗?

  二、不成理由的理由:吴恩溥居然找到两节「圣经」,来支持他自己的意见 ──人类一向就有别善恶、明是非的良心,以证明印顺和尚都搞错了!说起来,倒是很有趣的。第一、他引述『创世记』(创二·20),在吃禁果以前,「那人(亚当)便给一切牲畜和空中飞鸟,野地走兽,都起了名」。吴牧师认为「这是一项艰巨的工作」,「岂是不识不知的人所能做到」!吴牧师太天真了!这些古老神话,我不是看作史实,(基督徒非承认这些经文的真实性不可),而是在这些天真幼稚幻想的神话中,体会出希伯来的宗教意识,及偶尔发见一些人类进展的痕迹而已。所以亚当先生为一切动物取名的神话,我真不知要怎样向吴牧师解说。先从主上帝的立场来说吧!亚当先生为一切动物取名,那时还没有太太,这是上帝创造的第六日(创二·20)。那一天,亚当先生还要睡一觉,让上帝从他的身上,取下肋骨来制造女人。就算整天十二小时工作吧,也不过七百二十分钟。假定每分钟为鸟兽取二十个名字,也只得一万四千四百个。吴牧师!你知道吗?狡猾的蛇──眼镜蛇、响尾蛇、蟒蛇、锦蛇……全世界有二干五百多种呢!所以,就是让上帝取名,由亚当先生一一宣读,我看也万万来不及。而现在竟由亚当先生来担当取名的工作。这不只是一项艰巨的工作,而可说是上帝的杰作(可惜不是上帝的工作)!还有,亚当先生只是为地上的畜牲、野兽、空中的飞鸟取名,竟忘记了水里的鱼、虾、龟、鳖(注意!注意!当上帝的愤怒临到地上,毁灭一切活物时,对水里的鱼、虾、龟、鳖,也特别圣恩浩荡,没有毁灭。这是「圣经」的奥妙之一,让我告诉吴牧师,不妨研究研究)。也许时间来不及,地上的昆虫也漏了。亚当先生留下的,这些未完成的艰巨工作,是谁继续完成呀!如从人类自己的立场来说,那问题更多了!上帝造亚当先生到现在,据「圣经」算来,还不到六千年。而六千年以前,我们这个世界,早有了人类,有了文明,吴牧师也该知道吧!都是等亚当先生来取名吗?还有,将开化未开化的人类,虽然盲目无知,连覆蔽前后的那片叶子也没有。但对于太阳、月亮,习见的动植物,也会有几个名字。主上帝的「奴仆」们!不要把取名工作,看得太伟大了!以我们──人类的了解,听见了鹊叫,猫叫,牛、羊、鹅、鸭、蝉、蜩,这一类鸟兽虫鸣的声音,会摸拟他的声音而给他一个名字(我没有说一切,也没有说到处同一名字),自然地成为某一地区所共许。至于由人类老祖宗,将一切名字取好,那是古代天真幼稚的想法。吴牧师竟引证为人心本有明善恶,别是非的能力,那除了公然违反「圣经」而外,真不知现在是甚么时代了!

  第二证据更妙了!那是一个人与畜生谈话的故事──神话。如「圣经」说:「女人(夏娃)对蛇说:园中树上的果子,我们可以吃。惟有园当中那棵树上的果子,上帝曾说:你们不可吃,也不可摸,免得你们死」(创二·2─3 )。吴牧师以为:「夏娃明明晓得吃禁果是一件违命的事。也就是说:在这件事上,夏娃清清楚楚明白甚么是是,甚么是非」。就这样,证明印顺又搞错了。但这是是非观念吗?这是习惯于伊甸园生活,不敢违反传统的主奴关系。也许在上帝看来,觉得不错。但真正的是非观念明白起来,怕会根本不接受「奴仆」的命运。再来想起那不敢违反神权,试问是在那里?不服从,又非在那里?从前蒙古大军西征,震慑了欧亚的人心,就有这么一个故事:一位蒙古军人,见到几位被征服的土著,喝令站住。可是摸摸腰间,却忘记了带上佩刀。于是吩咐不准动,等回去拿刀来。蒙古军人拿了刀回来,土著们正呆若木鸡,在等待接受死亡的命运。从这故事中看出,震慑于权威(如神灵显赫的神权)而不敢违反,并不表示明是非,别善恶,而只是浑身颤栗,失去理性,不会思考。我觉得,习惯于伊甸园的盲目生活而不敢违反,并不是懂得是非;这才能与吃了禁果,才眼目明亮,能分别善恶的意义相适合。从整个神话来说,起初是对于习惯的主奴关系,盲目服从而不知违反。但由于自由意志的激发,终于进入了心眼开明,连上帝也得承认:「那人已经与我们相似,能知道善恶」。虽然神权的统治意识,要咒诅他,可是人类却从此而拉开了文明的序幕。我们应该感谢亚当先生,夏娃小姐,在盲目的摸索中进向光明!否则,忠于上帝的吩咐,我们到现在,还不知道裤子是甚么东西呢!

  对于这一论题的辨诘,还有两点:一、吴恩溥说我「把分别善恶的智能,说成一切知识的根本,智能的根源」,好好地挖苦我一下。其实,知羞耻、知善恶,我是作为人类意识到自己是人,而进向人类文明的里程碑看的。在人类由蒙昧而向开明的过程中,知识的开展,与道德意识的开展,有着相对应的一定关系。眼目明亮,只能知赤身露体的可耻吗?智能,只是局限于分别善恶吗?盲目无知,不也代表知识的蒙昧?对于这,吴牧师竟「百思而不解」,那也真该「自惭浅薄」了!

  二、吴恩溥牧师引据「圣经」以明「基督徒对于知识是十分注重的」。这是批评吗?还是维护自己的尊严呢?不管怎样,对我的『上帝爱世人』,总要全篇读过才得!我在『上帝爱世人』中,说到:「起初,耶和华是不许人类有自由思考的」。这就是禁食分别善恶树果,也就是主上帝对人类的根本要求──盲目无知。但是,「人却竟然不听吩咐,吃了禁果,而能分别善恶了。……人类的知识,到底成为信仰耶和华的严重威胁。这样,忠于耶和华的仆人们,从耶和华得来新的启示,而向人类劝告」。这就是主上帝适应「奴仆」背叛的新形势,而提出维护神权的新方法。方法有二:「一、利用人类知识的不充分。……使你意识到自己知识的不充分,而不得不俯服于神的足下」。「二、要人类将智能安放于信仰的基石上。……这是说,理智应服从信仰;人类的知识,应服从古老的神话」。对于这,我不也引证「圣经」,如吴牧师那样吗?这是说,你们去知识吧(不再禁止,也禁止不了)!只是信顺第一,服从第一。我对「盲目无知」,有着这么多的叙说,吴牧师老是熟视无睹!就算「基督徒十分重视知识」,就能证明上帝所喜悦的,不再是盲目无知了吗?  

三 上帝所喜悦的人──分散无组织
  一、上帝干涉人类集合的真正理由:人类甘心作上帝的「奴仆」,是上帝所喜悦的。但从人类眼目明亮以来,主奴关系就大大动摇。这惟有人类分散无组织,才能「接受耶和华上帝的领导」。对于这,从巴别的变乱口音,到摩西时代,撒母耳时代,一直到耶稣先生的时代,我举出一连串的「圣经」来证明这一论题。比之论「盲目无知识」,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。可是吴恩溥一开口就说:「十分可惜地,印顺没有法子,从圣经里面找到证据,像他在前面所找到的琳琅满目」!说「印顺只找到两处圣经,巴别塔的故事,和家人分争的警告」。这真是不负责任的说话!对我的引证叙述,老是「充耳不闻」,「视而不见」,应用伊甸园的作略。我与这位大牧师进行论辩,真有说不出的悲哀!

  巴别塔的故事,见于『创世记』十一章。上帝下来干涉,结果是人类的口音变乱了,人类分散了,巴别城与塔也停工了。这是神话故事,记载分明;而现在要引起讨论的,是上帝为甚么要干涉人类,分散人类?吴恩溥解说为:「巴别人 !C崷集在一起,他们满于目前小就,围绕着高塔过生活。他们违反上帝的旨意,上帝把他们分散,东西南北任由发展。这正如一个有远见的父母,鼓励年青一代的四海为家」。说是说得很漂亮,但我要劝吴恩溥牧师,切莫以上帝的代表自居,自作主张!上帝为甚么要干涉人类造塔,还是听听主上帝自己的话吧! 「耶和华说:看哪!他们成为一样的人民,都是一样的语言。如今既作起这(造塔等)事来,以后他们所要作的事,就没有不成就了」──这是主上帝干涉人类的理由。 「我们下去,在那里变乱他们的口音,使他们的言语彼此不通」──这是上帝的干涉办法。 「于是耶和华使人分散在全地上,他们就停止不造那城了」──这是上帝干涉的结果。

  主上帝见到一样的人民,一样的语言;见到建城建塔,而担心他们以后甚么都能做(并非担心他们满于目前小就,将来甚么都不会做),这才是上帝干涉人类的真正理由。在这神话中,那一句、那一字,与吴恩溥的解说相合?吴恩溥不但捏造神意,而且还制造民意,说甚么「不必神父、牧师、神学家,每一个存心寻求真理的基督徒,都读得懂他的意思」,其实连他自己都莫明其妙!好在吴恩溥不足以代表基督教,否则希伯来的宗教传统,早就完了!三十多年前,在我「读经」的时候,我所理解到的是:亚当与夏娃,想有上帝一样的智能;示拿地的人民,建塔建城,为要传播人类自己的名。这犯了骄傲与僭妄,所以受到上帝的咒诅,干涉分散。骄傲与僭妄,换句话说,就是不守「奴仆」本分,而有不重视上帝,与上帝争光荣的倾向,这就难怪上帝的咒诅与破坏了!上帝与人类的主奴关系,在上帝来说,是绝对不容破坏的。所以分别善恶的智能,只可上帝专有,而不许「奴仆」共有:这就是禁食分别善恶树果的真正理由。人的眼睛亮了,一天天进步,进步到要建城建塔,把上帝丢开,而专想传扬人类自己的荣名。在上帝们看来,这种情势必须设法阻碍,不容继续发展,否则人类以后还有甚么不能做呢?这将严重威胁主奴关系的稳定,这才是上帝变乱口音的真正理由。所以,如人类忠于上帝,一直过着伊甸园盲目生活,主上帝也就不必使人分散无组织。但人类眼目明亮,天天进步,专求人类自己的光荣(「为要传扬我们的名」),这惟有使人类分散无组织,才能稳定建立在主奴关系上的神权统治。

  二、上帝不愿人类有国家组织:对于这一论题,我在『上帝爱世人』中,叙述得非常明白,不必多说。惟对上帝不愿见人类有国家组织,想再补充几句。以色列人要求祭师撒母耳,「为我们立一个王,治理我们,如列国一样」(撒上八 ·5 )。上帝认为:这:「是厌弃我(上帝),不要我作他们的王」(撒上八· 7 )。这是甚么?人类要有政权,上帝要有神权。换言之,这是神权与政权的矛盾。历史告诉我们:祭师时代是神权,依神意而决定一切。有了国王、国家,那是人类自已的政权。虽还可以保留一点神权,如国王登基,由祭师加冕等,但人类的实际政治,已不容神意任意过问。欧州中古时代,教权横越,引起教皇与国家的权力斗争,但教皇终于失败,而不得不承认政教分离。所以有了国家政权,为谋求人类自己的光荣而组合,「从人本的文化来说,这是可喜的进步。但从耶和华的神权统治,神人间的主奴关系来说,那等于叛逆,不要耶和华作他们的王了」。上帝是希望通过祭师而永久直接领导人民的。人类接受上帝作他们的王,用现代的动听的话来说,是「人类直接向上帝负责」。吴恩溥远在香港,可能不知,龚天民应该是耳熟能详。几年前,台湾有几位大学生,不知是那一教会的教友,拒绝向中华民国的国旗致敬。理由是,「他们直接向上帝负责」。这是真能懂得希伯来宗教的!我虽不信耶和华上帝,但不能不对这几位教友的高明,表示敬意。他们才是上帝的忠实「奴仆」!能体谅上帝的慈爱,知道人类不应该为了人类自己的光荣,而互相结合(巴别建塔,就是违反上帝这一旨意,而遭上帝的嫉忌)。应该个别的,直接接受主上帝的领导,这才能归荣耀于上帝。上帝所喜悦的,是人类分散无组织,这里面有大篇道理呢!吴牧师!

  三、家庭斗争的宗教传统:耶稣先生说:「你们不要想我来,是叫地上太平,我来乃是叫地上动刀兵」。他的父子、婆媳分争的圣训,我认为合于上帝爱世人──分散无组织的原则。吴恩溥牧师骂我「曲解」、「诬蔑」。他以为「圣经论及建立一个幸福的美满的家庭,何止百数千次!印顺却充耳不闻,视而不见。但耶稣在另外一处,讲及信徒怎样为真理奋斗,为真理牺牲,甚至不惜拋弃父母家庭,他就曲解为耶稣斗争家庭,拆毁家庭」。其实,我说的一点都不敢曲解,而只是道理深了一点。「圣经」讲到建立幸福的美满家庭,就是千万次,也不能证明耶稣先生不准备动刀兵,不提倡家庭分争。因为建立美满的幸福家庭,是一回事;促使家庭分争,又是一回事。我们知道,希伯来的宗教传统,是不容异己者存在。无论是旧约时代,新约时代,一直到罗马以基督教为国教的时代,凡信仰上帝(还有耶稣先生)的,非嫉视另一宗教,认为异端邪说,加以彻底摧毁不可。吴恩溥牧师应该熟悉古代希伯来宗教,与基督教会历史吧!耶稣先生以成全主上帝的律法自命,使耶和华的面目一新,而宣扬「天国到了」的耶稣福音。不要说发扬到全世界,对于异教徒;就是在犹太,对于希伯来旧传的宗教(犹太教),也非指责他、改变他不可。要推动这样的天国福音(主奴关系的新王国),每一耶稣先生的忠实「奴仆」,在固有上帝信仰的家庭里,根本不信耶和华的家庭里,本着不容异己者存在的真理感,自非进行家庭(扩大了是社会、国家)分争,不断的分争,以达到真理的胜利,清一色的基督教家庭(基督教国家)不可。这就是建立美满的、幸福的家庭了!分散、斗争是方法,目的是集结在主上帝 ──耶稣先生的名下。我在原文中不是明白的说到:「如明白耶和华上帝的主宰人类,是从人的分散对立中而完成统治,就容易明白耶稣先生这一平常的道理」。

  吴牧师提到「为真理奋斗,为真理牺牲」,也曾知道甚么是真理吗?让我来说一点,作吴牧师的参考。人──并不完善,烦恼重重的人,都以自己那一套为真理。宗教也好,政治也好,自己就好象是真理的代表。你以为是真理,我也自以为是真理,矛盾、冲突,在这并不完善的人间,原是不能完全避免的事。所以人生智能高深些,知道宗教、哲学与政治等,即使非常完善,而流行于人间的,只能是相对而非绝对。这样,会主张「道并行而不相悖」,「方便有多门,归元无二路」。最高的理想,「惟不嗜杀人者能一之」,而不说从刀兵中得之。如果说奋斗,那就如甘地先生的「非暴力抵抗」;孙中山先生的「和平奋斗救中国」。这就是东方的精神,反极权、反暴力的和平文化。可是西方,特别是希伯来宗教传来的一贯之道,确信自己为真理,而视异己者为邪魔。那种极端想法,敌视态度,在自觉为真理而斗争时,为了摧毁对方,残杀尚且不惜,何况渗透、分化、颠覆呢?或分化斗争以争取对方,或歼灭异己以保存自己──保持自己的纯洁,保持自己的团结,让我来举几则希伯来的宗教故事:

   为了以色列人造金牛犊:「耶和华对以色列的人这样说:你们各人把刀跨在腰间。……各人杀他的弟兄,与同伴并邻居。……那一天,百姓中被杀的,约有三千。……各人攻击他的儿子和弟兄,使耶和华赐福与你们」。(出三二·27──28)

  为了反对摩西的专权:「耶和华对摩西说:你们离开这会众,我好在转眼之间,把他们灭绝。……除了因可拉的事情死的以外,遭瘟疫死的共有一万四千七百」。(民十六·45──49)

  为了娶异族女子为妻:「查出娶外邦女人为妻的,……他们便应许必休他们的妻」。(拉十,18──19)

  前二则,为了宗教的意见不合,而进行父子兄弟的血腥屠杀。第三则是为了宗教,而强迫拆散人的夫妻。这不都是耶稣先生为了传扬真理,而不惜家庭分争,动刀兵的宗教传统吗?我曾幻想:就算你那一套(宗教、哲学、政治……)是真理,真能全人类有志一同,那也罢了!可是世间就不是这么一回事。真理这面金字招牌,并非谁所专有,谁也可以拿来顶在头上。如人人为了真理,人人如此的极端、仇视,这问题可大了!所以,我不想说甚么是真理,但可以告诉神教徒,为真理而不惜分争,不惜动刀兵,这里面充满罪恶,而真理并不太多。「为真理而奋斗,为真理而牺牲」的吴牧师,让我再举一则基督徒的动人故事:基督教自路德以后,耶稣教的教派,从天主教分化出来。那时,谁也以主上帝──耶稣先生的真理代表自居,基督弟兄间,发生了有名的三十年战争。好在那时已开始踏入近代文明的时代。基督弟兄们,仇恨自己,残杀自己,经长期战争,终于觉悟到,为真理而斗争,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。人生的惨痛经验,苏醒了久为神教麻痹的心灵,于是和平共存,彼此互相承认。西方在希伯来的神教传统下,要那样长期战争,才多少觉悟到,异己者与自己一样有存在的权利(觉悟的人并不太多)。从前是为了维护主上帝的神权,建立在主奴关系上的真理,而不惜向异教,进行分散、斗争、屠杀。那知真理──这块金字招牌,并不专属于谁,因此为真理而奋斗,演为基督弟兄间的大动刀兵。我想,这不但耶稣先生,怕连主上帝也想不到!吴牧师!你可以放下这块「真理」招牌,不再维护动刀兵的斗争文化了吧!

  
四 清道夫的烦恼
  上帝怎样爱世人?人要怎样才能得上帝的喜悦?我对这一问题,提出了三项主题。吴恩溥牧师驳斥我,关于主题部分,已在上面论究明白。还有吴牧师的大堆闲话,再来清除一下。

  一、战略与战斗力:龚牧师说:「我们是专为对付印顺之文而写,所以别人最好不要插足进来!但如硬要为印顺文章助阵,那末恕我们向大家不客气了」!吴牧师说:「印顺有何赐教,若为探讨真理,笔者自当奉陪。至若拉拉队徒事叫嚣,一概不理」。一出手,二位的战略,就显得不平凡!龚是吓阻大家,不要帮助印顺。吴是你们帮助,我也不理。这就可以集中火力,专门对付我了。这种集中火力,吓阻敌人的优越战略(最好加上四面围攻),在我来说,可说非常合适。因为『上帝爱世人』,是我的「读经心得」,既不代表佛教,也不是为了别人,而只是我对基督徒的一点献曝之忱。如值得参考,那是太好了!如值得「痛击」,也当然文责自负。你们以为我希望宗教界的混战吗?我的惟一希望,是请二位认清战斗的对象,集中攻击于我所提出的三项主题,而不是集中于对人的攻击!还有,充实战斗力,第一要紧。否则刀兵不利,粮食不足,战略还不等于废话!

  二、和尚与道士:我在『上帝爱世人』中,说了一句「眉毛拖地」,那是成语,意思说慈悲心重。想不到吴牧师竟会恶毒的挖苦我说:「也许有一天,还要披毛散发,手横桃木剑呢」!吴牧师!你弄错了!我是和尚,不是道士,也不是道士出身。如我是小道士出身,那末说「手横桃木剑」,多少还有点取笑成分。我实在想不通,除非吴牧师是道士出身,下意识中充满了「披毛散发,手横桃木剑」的道貌。这才文章的灵感一来,道貌也就鬼祟似的显现出来。总之,这些高明的笑骂,我和尚原璧奉还。

  三、吃耶稣饭:我说到:「也曾听过牧师讲道;也曾做礼拜,按时祷告;而且也曾像热心的基督徒那样,每天读经」。我只是这样说,而吴牧师竟运用其「推想逻辑」,大骂特骂起来:「印顺离耶归佛,……对故主这样臭骂恶骂,…… 难道从前分奶粉,分旧衣,分得不够,挟恨在心!抑或因为印顺从前学了耶稣,吃了耶稣饭,现在怕人家摸他的底,清算他的历史,也正好借着大骂特骂恶骂臭骂,来表示他的一面倒」!这虽然是骂我,我倒非常乐意的转抄,好让大家来欣赏吴牧师的骂人艺术!我当时是「慕道」而已,上帝与耶稣先生,还不能说是我的「故主」。而且信仰耶稣先生,也不能说是吃耶稣饭。如为了吃耶稣饭而信耶稣,那简直是下流!纯正的基督徒,我知道都不会如此。抗战以前,香港的邪风山,凡来信耶稣的,就给你饭吃,而且每月还有四元港币(那时的币值很高呢)的零用。当时很有些人,为了吃耶稣饭而去信仰耶稣。告诉吴牧师:我当时的「听道」、「读经」,还不是这一流,你不能以自己的尺度衡量别人!

  四、名与利:我发表『上帝爱世人』,在吴牧师看来,不是为名,就是为利。他说:「如果一个无名小卒这样做,倒情有可原。因为成功了,可以一举成名。失败了,最多打回原形,但名字究竟叫开了。印顺和尚既然是当今佛教界有数人物,则说话做事,有些分寸才对」。这不是说,如为了出名,那还可以;印顺和尚是有了名的人,就大可不必。他认为耶佛之争的「秘密」,就是大陆来的法师们,「非善信多掏腰包,多解善囊不可」。所以我发表「读经心得」,他就骂:「佛教界的善男信女们,……还不多添些油香,更待何时」!吴牧师如为了有话可骂,那也罢了。如以为真的如此,那我倒不无疑问:以『基督教研究』为名,而尽写些批评佛教的文字,为了甚么?基督教的单张、小册、专书,批评佛教的有的是,都为了甚么?吴牧师尽说些文不对题的骂人文章,又为了甚么?我不敢说异教徒批评我,就是为名为利;因为这样说,那是太卑鄙了!但我很怀疑:在吴牧师的写作意识中,除了「名利」还有些甚么?

  五、张献忠的宗教观:我以张献忠与耶和华对论,也许在这点上,引起了吴牧师的大误会。他说我「侮辱污蔑基督教」,首先引到那一段文字。不过我为甚么提到张献忠?为了侮辱污蔑吗?如果说张献忠是土匪,土匪太多了。如果说张献忠杀人,黄巢杀人八百万;屠城坑降,一下子就是几十万,历史上也有的是。我为甚么不说别人?我觉得,张献忠的天神观,与希伯来的上帝(神)观,非常类似。我是看中了这一点,才提到张献忠的。大杀特杀,要杀得有道理;要大家认为杀得合乎天理(天意、神意);要死者无怨,生者感恩,那是一门了不得的大学问!张献忠为甚么杀人,那是另一问题,而宣布的杀人理由,是「代天行罚」。为甚么洪水滔天,几乎淹死了一切,那也是另一问题;而在希伯来的神权意识里,是耶和华上帝的「正义」。综合起来作比较研究:张献忠七杀碑的「天生万物以养人」,与上帝造万物以养人(创一章)相同。七杀碑的「人无一德以报天」(道德堕落;忘记神的恩德),与耶和华要毁灭人类的理由(创六章),也并无不同。张献忠是「杀杀杀杀杀杀杀」,而耶和华是:「要降雨在地上,四十昼夜,把我(上帝)所造的各种活物,都从地上除灭」(创七·4 )。虽然张献忠的残杀规模,过分渺小,不配与耶和华上帝相提并论;但到底也执行了天帝的旨意,大杀一番。张献忠的杀杀杀,虽说奉行天意,只是杀人而已。而毁灭地上一切活物的耶和华上帝,就不是这样。在进行毁灭以前,先选中了「挪亚是个义人」(创六·9 ),先为他八口之家,安排好活路。等到水灾一过,上帝以最慈爱的态度,「赐福给挪亚和他的儿子,对他们说:你们要生养众多,遍满了地」(创九.1 )。耶和华上帝那么慈爱,难怪挪亚要感恩不尽。对于被毁灭的一切,觉得都是应该。大杀特杀,为了给你们福气,这是希伯来神教伟大的发明!摩西也曾这样的传达上帝的意见:「各人攻击他的儿子和弟兄,使耶和华赐福与你们」(出三二·29)!所以单是替天行道,杀坏分子,是不够的,必须恩养忠实的「大群奴仆」(这在西方真传一贯的统治学中,占有重要一页)。有残杀有爱护,不,应该说有正义有爱,这才能表现出耶和华的完整面目。主上帝充满了正义与爱,所以毁灭全人类,也值得忠实「奴仆」们的歌颂!我比较东西方的「神爱世人」,发现了西方上帝爱世人的特色,所以我不能不这样的赞叹:「张献忠到底是匪类,耶和华到底是上帝。这么一对比,不但显出耶和华的爱世人,也可看出西方上帝的智能了」!我的比较研究,错在那里?是污蔑吗?侮辱吗?如果以为张献忠是土匪,杀人魔王,我拿来骂骂耶和华,那是吴牧师的浅见与误会了!

  六、泄漏天机:我曾三次说到「泄露天机」。在这点上,吴牧师真的「大骂特骂恶骂臭骂」一番。不过骂够了,还得来谈谈问题!我以「天机」来形容上帝的机密。「天机本天成,妙手偶发之」。我不是天机的创造者,而只是揭发一下。天机是上帝的机密,在主上帝的「奴仆」中,实在是公开的秘密。所以我曾说:「本来,不要说教宗、主教,就是普通的神父、牧师,一定是心里有数,不消多说」。当然,有些低级「奴仆」,虽能由之而不一定知之。天机是上帝的机密,宜于对内公开而不宜向外宣扬。如有人说了,就碰到痛处,抓到痒处,免不了犯天(上帝的代表──「奴仆」)之忌。所以我的泄露天机,被吴牧师痛骂,原也不足为怪,不骂才怪呢!

  有二次说到泄露天机,是确认「人与上帝为主奴关系」。据『基督教研究』林异雷牧师所说,吴恩溥牧师所说,都证明了这一论题的正确。只因我没有认清时代(现在是「二十世纪的六十年代」),用了「奴隶」二宇,未免伤人尊严。同时我又说破天机,不免碰到痛处,抓到痒处,害得吴牧师面红耳赤,这才大骂特骂起来。但如以为大骂特骂,就可以蒙蔽人的眼目,否认我说的不是天机,那就想得太天真了!

  另一次说到泄露天机,是我对上帝爱世人的三项主题,指点为西方真传的一贯统治学。起初,耶和华为神权政治,祭政合一的主宰。他(其实是他的代表们)是希望通过祭师而直接领导人类的,要人类直接向上帝负责的。这才不愿人类的眼目明亮,反对人类的巴别建塔,以色列人的建国。由于这是政教合一的主宰意识,所以宗教或政治,凡有极权的,奴役的(人类非服从我不可,不服从就该死)意识,没有不合于这三项原则的。根源于主宰意识的三大原则,深入西方人心!我又一次的泄露了天机。吴牧师如认为不是天机,算不得泄露天机,那问题非常简单。只要吴牧师(或由教会)宣布:这是基督徒所周知的事实,也是一向向社会宣扬的福音。那我真的「是十足十,如假包换的愚民政策」了!再不然,对我的三项主题,在忠于「圣经」的前提下,一一驳斥,也就证明我说的不是泄漏天机!可惜吴牧师舍正途而不由,以叫嚣怒骂,及歪曲神意,捏造神意,制造民意为唯一办法。这等于证明了印顺和尚确是泄露天机,所以才干犯大怒──神的忠实「奴仆」们怒了!

  我是这样的泄露天机,而吴牧师不愿面对问题,只是抓住「泄露天机」四字,拉扯到别处去大骂。他费了十分之一的篇幅,在「泄露天机原来是旧货新装」的标题下,大肆叫嚣说:「五四运动的号角吹响以后……这个时候,夏娃忽然大走红运。……夏娃乃人类智能的徽号」。这样,「印顺不过摭拾人家几十年前的话渣儿……煞有介事般来进行欺骗勾当」!吴牧师的手法高明极了!但凭这几句话,就将我泄露的天机──三项主题,西方真传的一贯统治学,就否定了吗?那不仅是废话,简直是笑话了!说到亚当夏娃的吃禁果,我说:「本来,人在吃了分别善恶树果以来,眼睛就明亮了。大家的眼睛雪亮,谁也了解这一故事的意义,用不着我来多说。只是有些人,迷恋伊甸园的盲目生活,关在思想铁幕里,成为有眼睛的瞎子,所以不免再来解说一番」。我说的何等明白!依我的意思,只要是人,是现代的人,肯好好「读经」,忠实「读经」,不问甚么样的人,没有不明白的。惟有迷恋伊甸园生活的,才一口咬定,这只是说「奴性开始败坏」。吴牧师!「五四运动」是代表甚么?以「夏娃为人类智能的徽号」,是「左派喽啰」的天机吗?你这样一说,我的泄露天机──三项主题,与西方真传的一贯统治学,就是继承「左派喽啰」吗?好高明的手法!只是险毒了一点!

  七、组织力与知识:这里所要说的,也是吴牧师扯到了旁边。吴牧师从今日基督教国家的组织力,知识的发达,来证明上帝所喜悦的人,决不会是盲目无知识,分散无组织。反之,以今日中国的一盘散沙,东方佛教国家的落后情形,以推定不重组织,不重知识的,恰好是佛教。吴牧师的反击论法,不适用于「探讨真理」。我说上帝所喜悦的人,是盲目无知识,分散无组织,这惟有根据「圣经」,阐明真意为并不如此,我的论题才失败了。否则,不敢面对论题,连上帝的话:「那人已经与我们相似,能知道善恶」,也熟视无睹。又捏造神意,说甚么「如有远见的父母,鼓励年青一代的四海为家」,那是不能驳斥我的。不能驳斥我的论证,反击就毫无用处。如射击一样,不能避免对方先发的一击,那你就是迅速反击,而且是中了,但先躺下去的还是你呀!所以为了「探讨真理」,要能针对论题,而无须作那些不必要的论辩。

  国家民族的兴衰,有非常复杂的因素,或内在的,或外来的。宗教是文化的一端而非全部。以我们的看法:流行于世间的,都是相对的。凡是相对的,偏颇发展,都会有副作用的。所以世间的任何宗教,政治,哲学,常在波浪式的起伏中。放眼而观古今中外:中国隋唐时代的隆盛,不正是佛教最隆盛的时代吗?日本自亚洲强国而成为世界强国,那时不也多数信佛教吗?今日菲律宾,不也是基督教国家吗?基督教独占了整个欧洲,自公元五世纪到十三世纪,不恰好是西方所说的「黑暗时代」吗?不看看从前,不望望旁边,就想以基督教国家的兴盛(其实有的正走向没落),今日中国等的衰落,来证明基督教的优越;证明上帝所喜悦的,不是盲目无知识与分散无组织,有点近于胡说了!

  今日西方文化的隆盛,有种种因素。重要的,有希伯来宗教传统的信仰,罗马政治传统的组织力,希腊民主传统与爱智的学风。我从来不曾轻视希伯来宗教的特殊价值,特别是「我所敬爱的耶稣先生」。但对于组织力的坚强,知识的发达,如吴牧师那样的看作基督教的光荣,那就有点缺乏常识了!如希伯来的信仰,罗马的组织,希腊的民主与爱智,看作遗产的话,那吴牧师所代表的基督教,显然犯有侵占与窃取的罪嫌!吴牧师!这些都不外乎题外闲话,还是「把握论题,探讨真理」吧!

  八、拋红帽子:吴牧师说:「现在印顺在反基(督教)的事上,……也一样尽力拋共产党红帽子」。这未免说得太离谱了!乱拋红帽子,如查无实据,在现在的自由中国是犯法的。远居香港的吴牧师,说话得负点责任哪!吴牧师说我向基督教拋红帽子,而照他自己的看法,又说:「揣摩他(印顺)的语气,上帝不过是数十世纪前的帝国主义头子,或者共产党头子」。又是帝国主义头子,又是共产党头子,这可见印顺和尚所拋的帽子,并不是红的,而是红的白的青的黑的都合适。只要对方的头寸合适,这顶帽子都会戴得恰恰好。这顶帽子,是根据「圣经」的三项主题,所表现的西方真传的一贯统治学。只要是主宰意识的神化,极端化,叫做上帝也得,国家也得,民族也得,人民也得,都合适这顶帽子。这一定是:把自己这一套,看作最完善的真理;自己与自己这一套,看作惟一的拯救者。这一定要别人服从他,跟着他走,才是生存(救了你),违反了必然灭亡。这是信仰第一,服从第一;不管知识是否正确,必须服从于信仰。实现这项神圣的使命,必须从分散、分争中,达到集合到自己这一边来(破坏别人来团结自己)。这是我拋的洋帽子,合适不合适,看对方的头寸如何。吴牧师!你也戴戴看!

  吴牧师的眼睛有问题,以为我拋的是红帽子,他也就照拋不误,而且大拋起来。他在吃禁果问题上,说我:「偶尔跟左派喽啰巧合?抑是还是(原文有点毛病)印顺和尚早已听人家说过」?这是虚拋一顶。在论巴别建塔时,他说:「团结就是力量,这歌声早已听过,现在印顺还不忘情。……甚么人类要团结,要进步,就是上帝从中破坏,叫他们分散,叫他们无组织。这些罪名,香港人若干年来,听得很熟」。这虽然说得含糊,却是一顶沉重的红帽子。从吴牧师的话而推测起来,「团结就是力量」,不是共产党的老牌货色,一定是共产党新近向联合国申请了专利。所以我说了「团结就是力量」,无形中已套上帽子。吴牧师又是老香港,若干年来听得很熟,那还有什么话说!不过上帝要人类分散,那是摩西先生写在「圣经」上,牧师们都读得滚瓜烂熟。将来连摩西先生,怕也有被拋红帽子的资格,这年头真是人心大变啦!不过吴牧师慢拋过来,让我去帽庄查查,「团结就是力量」,是否共产党出品,或者申请专利在案。吴牧师又说:「如果印顺有机会,一定会力竭声嘶地,引吭高歌着团结就是力量。一定会带头控诉上帝,非把上帝斗倒不可」。这是一顶怪帽子,是预备我将来戴的。吴牧师!我又不是帽子收藏家,接来丢入垃圾坑,多了也就有点乏味。我还戴不上这顶怪帽子,还是你自己收起来。将来在香港如有机会,也不妨试试看!他说我骂「故主」耶稣(其实我没有骂),问我:「印顺的骂,是不是也学了人家(投机分子,一旦加入共党,大骂自己从前的党)的样」?这一问,倒引起我的话来了。从前有些和尚、道士,为了吃耶稣饭而信耶稣,现在也都负起骂骂佛道的责任,是否也是学了人家的样?这种不成帽子的帽子,还是少拋的好!拋呀拋,拋到自己头上去呢!吴牧师这几手,老实说,不像耶稣先生的门徒。我所敬爱的耶稣先生!这是你豢养的羊?还是披着羊皮,混在羊群中的狼?

  九、大骂特骂:我不是基督徒,觉得这种主奴体系的宗教,对我不太合适。但我一向主张,迷信比无信仰好,所以「我不反对神教的信徒,反而希望他们真正地信」。这才说明上帝是怎样的爱世人,人要怎样才能为上帝所喜悦。我论究的重心,是希伯来的耶和华上帝,所以读惯了四福音的,感到有点生疏,但这确是我忠实的「读经心得」。我不是基督徒,所以有时也偶然「谑而不虐」的幽他一默。但说到骂,那是不会的。可是龚天民、吴恩溥他们,不知为了甚么(也许是「罪入人心」),认为我「大大骂起基督教来」。「用最挑拨的词句,最恶毒的字眼,来侮辱污蔑基督教」。「印顺嬉笑怒骂,无所不用其极」!这使我感到意外,为此把自己的文章读了五遍,还是觉得没有骂人。对于这,我不能不申明两点:

  一、我并没有骂:「奴隶」,本文已交代清楚。我讨论古代的宗教,而这确是古代的事实(林异雷牧师也这样说)。说我没有认清时代,「奴隶」二字有伤现代人的尊严,是可以的。说我骂人,我不能承认。我说张献忠,那是对「神爱世人」的比较研究,而且我也说耶和华高明得多。说到拋红帽子,那是吴牧师的眼睛有毛病。我这顶帽子,是没有色彩的;只要对方头寸合适,红白青黑都适用。吴牧师!你们细心研究『上帝爱世人』,我到底骂了些甚么?

  二、骂基督教的,不是别人,正是吴牧师。他说:「印顺在上面所描写的上帝,是个老顽固,老封建;在这里所描写的耶稣,却是个斗争分子,是个家庭制度的破坏者」。又说;「揣摩他(印顺也)的语意,上帝不过是个几十世纪前的帝国主义头子,或者共产党头子」。啊哟!我并没有使用这些恶毒刻薄的名词;用这种刻薄恶毒名词,来骂耶和华上帝与耶稣先生的,是吴恩溥牧师。我在『上帝爱世人』中,或说「奴隶」,或说「奴仆」,我觉得相差不多。吴牧师讨厌「奴隶」,看中了「奴仆」,那就「奴仆」好了。他却硬说「印顺骂基督徒是奴才」,其实「奴才」是他自己骂的。这些,是可以取原文来查勘的。我说「伊甸园的生活,还过着畜生一样(不知羞耻)的生活」。吴牧师不说是猩猩、人猿、… …恶意的硬性规定我说的是「蠢如猪猡」。吴牧师!亚当、夏娃是你们的老祖宗,就是为了骂我,也不应加此忍心,非骂自己的老祖宗为「蠢如猪猡」不可!我说「人与上帝为主奴关系」。据我的「读经心得」,在耶和华上帝的宇宙王国里,人类是法定的奴隶。在上帝的心目中,我印顺和尚还不是奴隶(我不承认,是另一回事)?我说的是全人类,而吴牧师将基督徒从人类中分离出来,认为我「臭骂基督徒,天主教徒,都是奴隶成性的奴才」。将主奴关系局在上帝与基督徒,而又硬说基督徒是「奴才」!也许吴牧师没有读懂,但这决不是我的意思。吴牧师制造一些恶毒刻薄的词句,加在耶和华上帝、耶稣先生、基督徒身上。不够,再骂骂自己的老祖宗。吴恩溥牧师!你护教的心太切了!人冲动了!冲动得有点神识不清。自己大骂耶和华、耶稣先生、基督徒、老祖宗,却咬定是印顺和尚骂的。世间竟有这样的荒唐牧师!我还能说甚么呢?怪事!怪事!

  我没有骂,吴牧师倒着着实实的骂了!如说:「多么无赖的骗局」;「做梦般当作天机」;「不要还在白日梦呓」;「进行欺骗敲诈的手段」;「只是梦呓」;「未免太大胆太狂妄了」;「印顺瞎着眼睛乱说乱嚷」;「轻重颠倒,心眼黑闇」;「狂言欺世」。吴牧师!「这一响应该骂得开心了」!如有兴趣,不妨多骂。不过对于耶和华、耶稣先生、基督徒、老祖宗,以后可不要再骂了!

  吴牧师非常会骂,除了骂得性起时,连耶和华、耶稣先生、基督徒、老祖宗,一网骂尽而外,对于骂我也着实下过不少功夫。他不但骂到我的未来(给我一顶将来有机会再戴的帽子),还会骂到我没有出生以前。吴牧师的「骂人学」,着实可观!我愿意节略转抄,让大家奇文共赏。我说:「我不愿作谁的奴隶」;他就这样的骂:「距今不过半世纪,中国人……能够进到皇帝面前的大臣们,看他们俯伏跪拜,惶恐万状,还不及一条狗。……如果印顺活在那个时候,如果前生有修,能够做得一个御前大臣。当他(指印顺而说)能够像狗一样爬到皇帝面前时,他一定不以为耻,反而认为不凡之遇」。这简直是空前绝后,可打二百五十分的妙文!他的意思说:你印顺现在「说漂亮话」,「放空炮」;看你那个时侯,做不做奴隶!这么一来,印顺似乎就真的做了奴隶,「从此说不响嘴」。吴牧师也就可以大大方方的,「甘心」做上帝的「奴仆」了!其实,这是你的「羞耻心」在作怪(是否罪入人心),何必想入非非的拖人落水呢?不过话得说回来,如果是牧师,骂人也应该有个分寸。如跪在地上,何必一定要说狗一样。天主教友见了大主教们,也得跪下来。基督徒跪着祷告,直喊「主呀!主呀」的,我也见过不少。如跪在地上就一定像狗,话就不好说啦!吴牧师!看在耶稣先生面上,少骂一句吧!

  十、清道夫的烦恼:吴牧师以过半数的篇幅,用于闲话、痛骂。不睬他,那我是挨骂了!清理呢,等于同吴牧师看齐,也说些不相干的闲话。不但浪费笔墨,真的「殃及梨枣」。这如住民不讲公共卫生,垃圾尽向门外乱拋。不理呢,臭气熏蒸,蚊蝇乱舞。一旦引起传染病,问题更大!卫生当局不得不出动清道夫来清理。可是,如清者自清,拋者自拋,清道夫永久清不了,实在伤感情之至!我想,吴牧师骂也骂过了,也应该「骂得开心了」!俗语说:「得饶人处且饶人」,吴牧师!歇息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