印顺法师:唯识学探源;第二章 种习论探源

www.guiyifo.com皈依佛网;印顺法师,第一节 种习思想概说;种子与习气,是唯识学上的要题,它与细心合流,奠定了唯识学的根基。探索生命的本质,发现了遍通三世的细心。寻求诸法生起的原因,出现了种子与习气。种习与细心,有它的共同点,就是从粗显到微细,从显现到潜在,从间断到相续;在这些上,两者完全一致。化地部的穷生死蕴,是一个很好的例子。但种习的目的,是要成为一切法生起的功能,它需要的性质是差别、变化。细心的目的,在作为杂染清净的所依性,这自然需要统一、固定。在这点上,细心与种习,无疑是截然不同的。种习,本来不一定要与细心结合(像经部的根身持种),但在「诸法种子所集起故,说名为心」的经文启示下,种子与细心,就很自然而合法的结合起来。不过,统一与差别,变转与固定,这不同的特性,再也无法融成一体。而理论上,又决不能让它对立,于是细心与种子的关系,规定为不一不异。

  种是种子,习是习气或熏习。大乘唯识学里,特别采用这个名词。但在部派佛教里,随界、不失……有各式各样的名称。起初,这些都是从各种不同要求下产生,后来才渐渐的综合起来。它们共同的要求,是在某一法没有现起作用时,早已存在;一旦因缘和合,就会从潜在的能力转化为现实。萨婆多部,依现实的存在,推论到未来世中已有色、心一切法的存在,也可说是种子思想的表现。但它是三世实有论者,只见过去、过去,却不能转化过去的在新的形式下再现。它与种习思想,不能说无关,但到底是很疏远的。这种习思想,与过未无体说有密切关系。未来是无,就不能像有部那样把一切法的因体存在未来。业力等剎那灭去,不能说等于没有;过去既然无体,也就不能把它放在过去。这样,不论它有没有建立种子与习气,这些潜力的保存,总得安放在现在。在现在的那里呢?在生命缘起为中心的佛法,是必然要把它摄属到有情身上。有的说依根身(色),有的说依心。结果,种习与细心的结合,成了唯识学者的公论。

  种子与习气,都是根据比喻而来。豆、麦,都是种子。种子虽需要其它适当的条件,才能抽芽、发叶、开花、结果;但豆叶、豆花与麦叶、麦花的差别,主要的是种子。水、土等条件,虽说能引起相当的变化,但究竟微乎其微。种子不但有生起的功能,并且生起的结果,还和它同类。生起诸法的功能,叫它做种子,就是采取这个意义。后代的唯识学者,把种子演化贯通到异类因果,其实种子的本义,在同类因果。习气,就是熏习的余气。像一张白纸,本没有香气和黄色,把它放在香炉上一熏,白纸就染上了檀香和黄色。这个熏染的过程,叫熏习;纸上的香气和黄色,就是习气(后代也叫它为熏习)。熏习的本义,是甲受了乙外铄的熏染,甲起了限度内(不失本性)的变化。这虽是甲乙发生关系的结果,但甲是被动的主体,乙是主动的客体,关系不是相互的。

  种子,『阿含经』早有明文,像「识种」、「心种」、「五种子」,各派都承认它是佛说(解说有出入)。像大乘唯识学的种子说,原始佛教是没有的。这要经过学派的辨析,要有部异师与经部合作,才积极的发达起来。所以,一直到了大乘教中,还充满有部系的色彩。习气,本不是能生诸法的功能,它与烦恼有关,与覆染本净的思想相互结合。习气的本义,是说受了某一法的影响,影响到本身,本身现起某一法的倾向与色彩。它被看为颠倒错乱现象的动因。种子与习气,经历了错综的演变,往往化合成一体的异名。大乘唯识学里,这两者的差别性,已没有绝对的分野;但亲生自果与受染乱现的思想,仍然存在,并且演出了各别的学派。这一点,我们应该深切的注意才好。

第二节 微细潜在的烦恼
 第一项 随眠
  一、总说 在部派佛教里,随眠被争论着,争论它是不是心相应行(心所)其实问题的重心,却另有所在。众生的不得解脱生死,原因在烦恼未断。烦恼是特殊的心理作用,它在心上现起时,能使心烦动恼乱,现在、未来都得不到安静。断了烦恼,才能「毕故不造新」,不再感受生死苦果。我们不也常起善心吗?在烦恼不起的时侯,为什么还是凡夫,不是圣人?虽然有人高唱「一念清净一念佛」,事实上,我们还要生起烦恼;过去烦恼的势力,还在支配我们。这一念善心,不同圣者的善心,还充满杂染的黑影。这样,就要考虑到过去烦恼势力的潜在,未来烦恼生起的功能。在这点上,微细的、相续的、潜在的随眠,就被佛弟子在经中发现。心不相应的随眠论者,与反对派的相应论者,引起了很大的辨论。后来又引出其它的见解,随眠问题是更复杂化了。

  二、有部的心相应行说 萨婆多部的见解,未来还要生起烦恼,这是因为烦恼没有得到非择灭。过去的烦恼,因有不相应的「得」的力量,使烦恼属于有情,没有和它脱离关系。在这样的思想下,过去烦恼的势力,或能生烦恼的功能,老实说用不着。它有了「三世实有」,再加上「得」和「非得」,凡圣缚解的差别就可以建立。

  「若有一类,非于多时为欲贪缠缠心而住;设心暂时起欲贪缠,寻如实知出离方便。彼由此故,于欲贪缠能正遣除,并随眠断」。

  依经典(转引『俱舍论』卷十九)的明文,很可以看出缠和随眠的分别。「起欲贪缠」,「为欲贪缠缠心而住」,缠是烦恼的现起而与心相应的。此外别有随眠,除有部以外,一切学派都把它看成与现缠不同。唯有有部学者,认为随眠是缠的异名,也是与心相应的心所。像『俱舍论』(卷十九)说:「毘婆沙师作如是说:欲贪等体,即是随眠。岂不违经?无违经失。并随眠者,并随缚故;或经于得假说随眠,如火等中立苦等想。阿毘达磨依实相说,即诸烦恼说名随眠,由此随眠是相应法。何理为证知定相应?以诸随眠染恼心故,覆障心故,能违善故」。

  它用「或设劬劳为遮彼起而数现起」的随缚义:「谓能起得恒随有情常为过患」的恒随义,解释随眠。以阿毘达磨者自宗的正理,判佛说为假说。不过它用三个定义证明随眠是心相应行,在其它的学派看来,这都不成为随眠的作用。

  三、大众分别说系的心不相应说 大众系分别说系,一致以随眠为心不相应行,与缠不同。『异部宗轮论』说:「随眠非心非心所法,亦无所缘。随眠异缠,缠异随眠。应说随眠与心不 相应,缠与心相应」。

  要理解大众分别说系的随眠,应记得它是心性本净论者,它怎样重视性净尘染的思想。真谛译的『随相论』,有关于随眠的解释:「如僧祗(即大众)等部说:众生心性本净,客尘所污。净即是三善根。众生无始已来有客尘,即是烦恼,烦恼即是随眠等烦恼,随眠烦恼即是三不善根。……由有三不善根故起贪瞋等不善,不善生时,与三不善根相扶,故言相应」。

  覆障净心的客尘,就是随眠。它说随眠是三不善根,但奘门的传说(见『唯识义蕴』卷二),随眠与缠一样,也有十种。据『顺正理论』(卷四十六)的记载,分别论者的随眠,只许七种。或许分别论者立七随眠,大众部等以三不善根为随眠吧!总之,在凡夫位上,随眠是从来不相离的。因随眠生起贪等不善心所,才是相应。它把相应解释做「与不善根相扶」,依一般共同的见解应该是说心所与心相应。众生的心性本净,又没有贪等烦恼现起,然而还是凡夫,不是圣人,归根是随眠在作障。这依随眠的存在,分别凡圣的界线,窥基的『宗轮论述记』,与智周的『唯识演秘』,都曾经说到;但说到无心定,是完全错误了。『宗轮论述记』说:「在无心位起善等时,名异生等,但由随眠恒在身故。若是心所,无心等位应是圣人」。

  大众系与分别说系,根本不许有无心的有情,怎么依无心有惑的见解,来成立随眠是不相应呢?大众部的见解,不思不觉间也有随眠存在(见『顺正理论』卷四十五),它不像相应心所的缠,要在心识活动中出现。它虽不与心相应,却也展开它的黑影,影响那清净的心性,使它成为有漏。随眠与缠,确是种子,现行的关系,如『大毘婆论』(卷六十)说:「缠从随眠生」。

『顺正理论』(卷四十五)也说:「且分别论执随眠体是不相应,可少有用,彼宗非拨过去未来,勿烦恼生无有因故」。

  这都是随眠生缠的明证。『成唯识论义蕴』(卷二)也有详细的引述:「问:大众随眠为是种不﹖答:俱舍十九牒彼计云:若执烦恼别有随眠心不相应名烦恼种;此中复说名贪等故,如现贪等。若不对种,何名现贪?故知此师随眠是种。现行贪等与心相应,故此随眠名不相应」。

  随眠是现行贪等种子,可说毫无疑问。但勿以为它是种子,就轻视它的力量。它虽没有积极的活动到精神界去,它在不生现行的时侯,还是染污净心的。随眠比较心性,虽说是客尘,但无始以来就有,随眠也该是本有的。我们进一步要问,现起烦恼有没有增长随眠的力量?换句话说,随眠有没有新熏的?玄奘门下传说的大众、分别说系,「彼许种子而无熏习」(『成唯识论学记』卷四);「破大众部,然彼无熏习义」(『成唯识论述记』卷四)。但考寻论典,它们确是有熏习的,像『成实论』(卷三)说:「汝法中,虽说心不相应使(使,是随眠的异译),与心相应结缠作因。 ……汝法中,虽说久习结缠,则名为使」。

  「久习结缠则名为使」,可说是熏习最明显的证据(它的熏习论,后面还要说)。成实论主自宗,主张「是垢心(缠)修集则名为使」(见『成实论』卷十),与「久习结缠则名为使」相近。但成实论宗,是在烦恼相续展转增盛的意义上建立随眠,还是现行的心法,不像不相应行的随眠论者,建立在心心所法以外。

  大众系他们发现了烦恼的潜在力,这或是本具,或是新熏的,最初展开了种子生现行,现行熏种子的思想。但一般人的见解,要发生疑间:烦恼有种子,其它一切法为什么没有呢﹖『成实论』主曾这样的责问过(论卷三):「身心等业亦有久习相,是亦应有似使心不相应行」!

  『俱舍论』主也曾责难过(论卷十九):「若执烦恼别有随眠心不相应名烦恼种,应许念种非但功能,别有不相应能引生后念。此既不尔,彼云何然」!

  这确乎是很费解的。现存参考的资料既不完全,我们也无从作适当的解说。不过,在佛家业感的缘起论里,是否色法也要各从自种生?烦恼的潜能是随眠;业是动力,大众部各派,都不许它是色性,把它建立在内心的活动上。这内心的活动,至少大众部是承认有熏习的。明净的心性,在相续的演化下,成为无漏和善法的根据。惑业的能力,遇相当的现缘,招感一切色法。这要不要业力以外的种子,还值得注意。怕由心所生的论调,大众部它们还是非常彻底的呢!

  四、犊子系的亦心相应亦心不相应说 随眠,不是心所法,这似乎是佛的本意。不但有经文的明证,就是从学派上看,也只有部系才主张随眠即缠。有部系中,除迦旃延尼子派以外,像譬喻经部师,大德法救(见『婆沙』卷五十一),也都主张缠和随眠不同。不过,这要在过未无体的思想下,才会感到随眠潜在的需要。犊子系是三世实有论者,它也建立了「得」,不知怎样解释不相应行随眠的作用!这难怪要受众贤的批评了。『顺正理谕』(卷四十五)说:「然犊子部信有去来,执有随眠非相应法,如是所执极为无用。如彼论言:诸欲贪缠,一切皆是欲贪随眠,有欲贪随眠非欲贪缠,谓不相应欲贪随眠」

  依犊子系的见解,随眠是一切烦恼的总名;其中心相应的一分,又叫做缠。还有那不相应行的一分,与缠不同。它多少调和了随眠的诤论。

  经部非相应非不相应的随眠说,留到下面去再谈。

 第二项 习气
  习气、熏习、习地(即住地),在大乘教学上广泛的应用着。瑜伽派虽还保存烦恼气分的习气,但它继承经部的思想,已把熏习应用到一切法上。从释尊本教上看,习气就是烦恼的气分,此外好象没有什么习气。习气的有无,是佛与二乘断障的差别,像『大智度论』(卷二)说:「阿罗汉、辟支佛,虽破三毒,气分不尽。譬如香在器中,香虽去,余气故在。又如草木薪火烧,烟出炭灰不尽,火力薄故。佛三毒永尽无余,譬如劫尽火烧,须弥山、一切地都尽,无烟无炭。如舍利弗瞋恚余习,难陀淫欲余习,毕陵伽婆蹉慢余习。譬如人被锁,初脱时行犹不便」。

  佛是烦恼、习气都尽了的,声闻、独觉还剩有余习。这烦恼气分的余习,就是无始以来一切烦恼的惯习性。烦恼虽已断却,这习气还在身体、言语、意识上不自觉的流露出来。像舍利弗的「心坚」,毕陵伽婆蹉的喊人「小婢」。它虽是烦恼气分,但并不是偏于心理的。习气的体性,可以暂且勿论,重要的问题,是小乘有没有断习气。大天的罗汉「为余所诱」,「犹有无知」,「亦有犹豫」,都是习气之一。大众系等主张罗汉有无知、有犹疑,萨婆多部等主张「虽断而犹现行」,这在部派分裂上,是一个著名的诤论。据有部(大毘婆沙论』卷九十九)的传说:大天不正思惟,在梦里遗了精,说是天魔的娆乱。他给弟子们授记 ,他们是罗汉。弟子们自觉没有自证智,还有疑惑,大天却说这是「不染无知」、「处非处疑」。据真谛记的解说:这都有真有假:罗汉确乎可以受天魔的娆乱,确乎有不染无知与处非处疑。但大天和弟子,都不是罗汉,所以是假的。他们对初事的见解是同的,后二事就有很大的出入。真谛怪他的弟子不是罗汉,这也不致引起教理上的纠纷。『婆沙』说他毁谤罗汉没有自证智,还有疑惑。圣者证果而没有自觉与证信,在后代佛教思想上,没有这种痕迹。居于大众系领导地位的大天,也不致那样荒唐。事实上,这是「不染无知」、「处非处疑」,阿罗汉有没有断的诤论。

  罗汉有无知、有疑惑,这是指出了罗汉功德上的缺点。在以罗汉为究竟的上座面前,简直等于诬辱,这才引起了严重的纠纷,促成部派的分裂;大天也被反对者描写成恶魔。大天的呼声,震醒了全体佛教界,获得了新的认识,从狭隘的罗汉中心论里解放出来。罗汉的无知未断,还有它要做的事,才回小向大。大乘不共境、行、果的新天地,都在罗汉不断余习的光明下发现。

  大天的「不净漏失」、「不染无知」、「处非处疑」,本来都是习气。但有部特别扩大了不染无知,使它与习气有同样的意义。在『大毘婆沙论』卷十六所说的习气,卷九所说的不染污邪智,也在说佛陀毕竟永断,声闻、独觉还有现行。『顺正理论』卷二十八,对不染无知,提出两个大同小异的解说:一、不染污无知,是「于彼味等境中,数习于解无堪能智,此所引劣智,名不染污无知。即此俱生心心所法,总名习气」。这是说习气是有漏劣慧与它俱生的心心所法。二、是「所有无染心及相续,由诸烦恼间杂所熏,有能顺生烦恼气分;故诸无染心及眷属,似彼行相而生」。这是说习气是有漏劣智和同时的身心相续。依『顺正理论』主的见解,烦恼引起不染无知,是非常复杂的。一切圣者,虽都已经断尽,但有行与不行的差别。如解脱障体,也是劣无知,慧解脱罗汉还要现行。像『顺正理论』(卷七十)说:「何等名为解脱障体?诸阿罗汉心已解脱,而更求解脱,为解脱彼障。谓于所障诸解脱中,有劣无知无覆无记性,能障解脱,是解脱障体。于彼彼界得离染时,虽已无余断而起解脱,彼不行时,方名解脱彼」。

  又像学、无学的练根,也是为了「遮遣见修所断惑力所引发无覆无记无知现行」。可知退法等五种种性,虽是无学,也还有不染无知现前。众贤一贯的意见,断是断了,行或者还要行。不过习气与不染无知,有部的古师,也有主张不断的,像『大毘婆沙论』(卷十六)说:「有余师说:阿罗汉等亦现行痴,不染无知犹未断故」。

  这明显的说不染无知不断,所以有现行的愚痴,与「虽断而犹现行」的意见,截然不同。

  检讨唯识学的种子思想,为什么要谈到习气与不染无知呢?一、习气在一分唯识学里,被看为与种子共同的东西,那末习气的本义,也是需要认识的。二、在大乘教学里,习气与随眠渐渐的融合起来。从随眠的心不相应,走上习气(习地)的心不相应。习烦恼与起烦恼,有的等于随眠与缠,有的等于烦恼与习气。而小乘有没有断习,也就成了可讨论的问题。三、心性本净,无始以来习气所染,成了唯识学上普遍而极根本的问题。习气已替代随眠成为客尘的本质。这样,唯识思想的探求者,自然有加以理解的必要。

 第三项 阿赖耶
  第八识虽有很多的名称,阿赖耶要算最主要的了。阿赖耶在初期的佛教界,并没有被认为细心,它是以「着」的资格出现的。它在唯识学上占有这样的地位,当然在它名词的本身,有被人认为细心的可能。阿赖耶定义的不同,也是后代唯识学分歧的地方,我们需要虚心的去认识它。无着论师在『摄大乘论』(卷上)说:「声闻乘中,亦以异门密意已说阿赖耶识,如彼增一阿笈摩说:世间众生,爱阿赖耶、乐阿赖耶、欣阿赖耶、喜阿赖耶。……于声闻乘如来出现四德经中,由此异门密意,已显阿赖耶」。

  这里说的『增一阿含』,无性说它是一切有部的。现存的汉译『增一阿含』,并没有这『如来出现四德经』;这也可见印度小乘经典彼此的不同了。在律部中,佛起初不想说法,原因就是众生乐阿赖耶等,铜鍱部经律,作三阿赖耶,阿赖耶为众生不易解脱的症结所在。阿赖耶是什么?『摄论』提出了「五取蕴」、「贪俱乐受」、「萨迦耶见」三说;梁译的『世亲释论』卷二,又提出了「寿命」、「道」、「六尘」、「见及尘」四说;『成唯识论』又加上「五欲」、「转识等」、「色身」。究竟有部有这般异说呢,还是论师的假叙呢?这都没什么重要,阿赖耶究竟是什么意义,倒是值得检讨的。

  唯识学里,阿赖耶有多样的解释,比较共同而更适当的,是「家」、「宅」(窟宅)、「依」、「处」,唐玄奘旁翻做「藏」,也还相当的亲切。根据各种译典去领会阿赖耶的含义,可以分为「摄藏」、「隐藏」、「执藏」,但这是同一意义多方面的看法。这可以举一个比喻:一张吸水纸,吸饱了墨汁,纸也变成了黑纸。在这纸墨的结合上,可以充分表显赖耶的含义。像纸能摄取墨汁,纸是能摄藏,也就是墨汁所摄藏的地方。无着论师的赖耶,有能藏、所藏义,就是这摄藏的能(主动)所(被动)两面的解释。这摄藏的要义是「依」。又像纸吸了墨汁,黑色就隐覆了纸的本相,纸的本相也就潜藏在一片黑色的底里;这就是隐藏的能所两面观了。一分唯识学者,忽略了这一点,结果不要说『楞伽』,就是看为最重要依据的『解深密经』里的阿赖耶的定义,也被遗弃。这隐藏的要点是「潜」。又像墨汁固然渗透到纸的全身,纸也有它的吸引力,这就是执藏的能所两面观;它的要义是「系着」。一分唯识学者,但取了赖耶的被执着,忽略它本身的执取力,它们好象赖耶是没有能执着的作用一样。其实不然,像『俱舍论』(卷十六)引经说:「汝为因此起欲、起贪、起亲、起爱、起阿赖耶、起尼延底、起耽着不」?

  阿赖耶有能着的意义,经文是何等明显!『增壹阿含经』所说的阿赖耶,有部学者,也有说它是「萨迦耶见」,是「见」,也是在说明它的能取能着。如阿赖耶没有被解为能取能着的可能,那这些学者简直是胡说了。要知道一字作能所两面的解释,不但有能藏所藏作前例,也是文字上普遍的现象。

  阿赖耶的本义是「着」,但一经引申,就具有广泛的含义。它比阿陀那、毘播迦、心、意、识,更能适应细心多种多样的性质,它也就自然被人采用作细心最正规的名字。阿赖耶是近于爱欲的烦恼,本与种习没有必然的关系;但因它与本识有关,在这微细的烦恼中,附带的加以说明。

第三节 业力的存在
 第一项 概说
  业力是佛法中最主要的论题。众生种种的差别,获得自身行为应得的结果,都建立在业力上。初期的佛教,因业力已普遍的受人信仰,所以多说明业力的必然受果与业用的差别;对于业力的体性与怎样存在,反而很少解说。佛弟子在自行化他的要求上,不能不讨论业的体性与怎样的存在;业力也就理论化,展开了各家各派的解说。一直到现在,业力还需要深刻的研究。它的因果(异熟)必然性,还需要再确立。

  业,虽剎那间过去,而招感后果的力用还是存在。这「业力的存在」,是身口行为所引起的,是生起后果的功能。业力的存在,就是动力的存在。在这些上,它与种子或熏习,比细烦恼与种习的关系更密切。可以说,业力生来就含有种子的意味。我们只要稍微考察一下各派关于业力存在的说明,就很容易看出它是怎样的向种子说前进。像『楞伽经』的「业相」与「心能积集业」的业,简直就是种子的异名。要研究种习,是不能忽略业力的。

 第二项 各派对业力存在的异说
  一、萨婆多部的无表色 萨婆多部的见解,业有身、口、意三种。意业是思心所,因思心所所发动引生的形色、言语,叫做身表和语表,这都是色法。身表与语表业,剎那引起另一种不可表示,没有对碍的色法,叫无表色,就是无表业(依欲界说)。这无表色,是从四大所造,也有善与不善两类。无表色的教证,虽然很多,但主要是业力的相续增长。身表、语表,是剎那灭而间断的,意业也是三性不定的,但业力却是相续的,像经上说(转引『俱舍论』卷十三):「成就有依七福业事,若行、若住、若寐、若觉,恒时相续,福业渐增,福业续起」。

  这可以看出有某一类法(业力)在相续如流。佛曾说过「无表色」,虽然各家的解说不同,但因表色而引起的潜在业力,称为无表色,确也非常适宜。

  二、经部的思种子 从有部流出的经部譬喻师,对业力的见解,和有部不同。『大毘婆沙论』(卷一百二十二)说:「譬喻者说:表无表业,无实体性」。

  身表、语表与无表色,它都认为不是真实的。形色是依显色的积聚而假立的;能诠的语声,一剎那不能诠表,多剎那相续也就不是实有。无表色,是「依过去大种施设,然过去大种体非有故」,也不是实有。它虽承认表无表色的名称,却不许它是业的实体。那末业是什么呢?『大毘婆沙论』(卷一百十三)说:「譬喻者说:身、语、意业,皆是一思」。

  『婆沙』卷十九的「离思无异熟因」,也是这个意义。『俱舍论』卷十三,『顺正理论』卷三十四,都有譬喻者的业力说。大意说:考虑、决定时的「思维思」,是意业。因「思维思」而引起的「作事思」,能发动身体的运动,言语的诠表。这动身发语的「作事思」,是身业与语业。身体的运动与言语的诠表,只是思业作事所依的工具。这还在三业方面说,谈到无表业,譬喻论者只说成就。后代经部,说是因思心所的熏习,而微细相续渐渐转变。简单的说,无表业是微细潜在相续的思种子。它与有部对立起来,有部说是无表色,它却说是种子思。

  三、成实论的无作业 从经部流出而折衷大众分别说系的『成实论』,它的三业说,与经部没多大出入,无表业却有不同的见地。『成实论』(卷七)说:「从重业所集名无作(无表),常相续生,故知意业亦有无作。……何法名无作?答曰:因心生罪福,睡眠闷等是时常生,是名无作。……意无戒律仪,所以者何?若人在不善无记心,若无心,亦名持戒,故知尔时有无作。不善律仪亦如是。问曰:已知有无作法非心,今为是色?是不相应行?答曰:是行阴所摄。……色声香味触五法,非罪福性故。……又或但从意生无作,是无作云何名色性?有无色中亦有无作,无色中云何当有色耶」?

  它说意业也有无表。它否认无表业是色法,主要是因为无色界中也有无表业存在。心是那样忽善、忽恶、忽有、忽无的,又怎能说业力是心呢?因此,它把无表业摄在不相应行中。成实论主,虽建立了潜在的业力,但对其它的色法、心法,没有像经部那样建立种子。这点,与『成业论』所说的不失,增长论者的意见相近。『成业论』说:「由善不善身、语二业,蕴相续中引别法起,其体实有,心不相应行蕴所摄。有说此法名为增长,有说此法名不失坏。由此法故,能引当来爱非爱果」。

  不失与增长,『顺正理论』卷十二、三十四、五十一,虽都把它看为与种子异名同实的东西,但依『成业论』看来,也还是局限在业力方面,与成实论师一样。

  四、大众分别说系的成就与曾有 大众部他们的意见,无表色既不是业,也不是瑜伽师所说的定自在色。『成唯识论述记』(卷二)说:「若大众、法密部,别立无表色,谓身勇身精进;上座胸中色法,亦法处摄」。

  他们既不许无表色是潜在的业力,那怎样解说业力的存在呢?『大毘婆沙论』(卷十九)说:「或复有执唯心心所有异熟因及异熟果,如大众部」。

  招感异熟果的业因,大众部规定为心心所的功能。大众部的潜在的业力,建立在心心所法上,是可以推想而知。它与譬喻者的「离思无异熟因,离受无异熟果」,都把业因业果归结到心上,这实在是唯识思想一个重要的开展。但大众的「唯心心所有异熟因及异熟果」,或许是比较后起的。在相传目犍连子帝须所撰的『论事』里,大众部主张「声是异熟果」,「六处是异熟果」,就和『婆沙』的「唯心心所有异熟果」不同。它与正量部同样主张「表色是戒」,「戒非心法」,「戒得后自增长」。但大众的相续不失招感异熟的业力,并不就是表色。这不但大众系如此,化地、(分别说系)正量也都是这样。『论事』说正量部与化地部,和大众末派的案达罗学派,都说「身语表色是善不善性」。正量、化地又说「身语表色,同能引思有善不善性」。表色是戒善(或恶),因表色引起与思相应的善不善心心所,方是善业和恶业(但这还是现行的,不是潜在的)。像『显识论』说:「正量部戒善,生此善业与无失法俱生。……业体生即谢灭,无失法不灭。……善是心相应法,故生而即灭;无失非心相应法,故不念念灭」。

  大众分别说系,虽没有像正量部那样的建立不失法,但它善恶业剎那过去,业力也并不消失,这叫「曾有」、「成就」。大众、分别说系是过未无体论者,它说过去的业,是曾经现有的东西;它虽灭了,却成就在众生的相续中。意思说,众生没有离却这业力的影响,但过去所造的业,不能说它还是现实的。这等于说过去的善恶业,转化为潜力的存在,不离众生的身心相续中。在种子思想没有被明确揭示出来以前,二世(过未)无的学者,都用这个理论建立前后因果的关系。『成实论』(卷三)二世无家说:「是业虽灭,而能与果作因,不言定知(知过去业),如字在纸。罪业亦尔,以此身造业,是业虽灭,果报不失」。

  他们明白的表示:过去业是灭了,不能说它实有。业与身心相续的关系,像记载事件在纸上一样。事件虽然过去,检阅簿藉以及券约,作事者依然负有券约上的义务。这样,业虽然灭去,但此身心相续,还受有过去业力的影响,还能引起未来的果报。二世无者的「如字在纸」,与正量部的不失法,是同样思想的产物。经部的种子说,说明上比较进步些,内容也还是相同。不过,所取的譬喻不同,一个是如字在纸,一个是如种生果。在比较研究所得的结论,种子说,是二世无的必然结论。

  曾有与成就,『中论(业品)疏』曾说:「僧祗、昙无德(法藏)、譬喻,明现在业谢过去,体是无,而有曾有义,是故得果」。

  曾有,是说它曾经是现实的;成就是说它现在还有关系,还有它力量的存在。成就与「得」相近,但二世无家没有把成就看成别有一物。譬喻者,依「众生不离是法」而假立的;昙无德部说「心不离是法」。那在建立成就的意见上,也有依众生、依心的二派。

  五、正量部的不失法 三世实有者,没有考虑业力怎样存在的必要,因为灭入过去,业还是存在的。他们要讨论的,是业入过去以后,怎样与有情身心相续发生连系。因了系属有情的要求,建立了心不相应行的「得」。萨婆多和犊子系,都是这样的。但一经研求,一一法有一一法的「得」,「得」也还有得它的「得得」,法前、法后、法俱,成为最琐碎、最困难的论题。业力,因了得的力量,总算在没有感果,业得未离以前,还是属于有情。

  正量部,在「得」以外,又建立了一个不失法。它用债券作比喻,像『显识论』说:「正量部名为无失,譬如券约。故佛说颂:诸业不失,无数劫中,至聚集时,与生众报」。

  正量部的不失法与得,在『显识论』里,是被看作种子的。正量部的『二十二明了论』,也认为得与不失有同样的意义。凡是摄属有情的一切法,都有得,但不失法却只限在业力方面。善恶业生起的时侯,就有得与不失法跟着同起。得的作用,在系属有情;不失却是业力变形的存在。这样,不失法与有部的无表色,经部的思种子,意义上非常的接近。正量部主张表色是戒,没有建立无表业。在它的意见,表色引生善恶业,业剎那过去,而还有感得未来果报的力量,这就是不失法。不失法与善恶业同时生起,但不像业体的剎那灭,要到感果以后才消失,如『随相论』说:「业体生即谢灭,无失(不失)法不灭,摄业果令不失。无失法非念念灭法,是待时灭法,其有暂住义,待果生时,其体方谢」。

  不失法的暂住不灭,依真谛三藏说:「是功用常,待果起方灭,中间无念念灭」,出『中论(业品)疏』。这点,与无表色、种子思,都不相同。不失法虽与业俱生,并且是「摄业果令不失」,但它本身不是业,不是善、恶,是心不相应行的无记法,它只是业力存在的符号。『中观论』(卷三),曾叙述不失法而加以批评说:「不失法如券,业如负财物,此性则无记,分别有四种。见谛所不断,但思惟所断,以是不失法,诸业受果报」。

  依『明了论』的解说,这无记是自性无记。它不是善、恶,与唯识学的种子是无记性,也有共同的趋向。「分别有四种」,青目释为三界系及不系。假使不失法是通于无漏不系的,应该不单是思惟所断,还有一分是不断的。正量学者,不致于有这样粗浅的矛盾。『随相论』也明白的说:「若无漏善不能得果,无有无失法与善俱生」。但思惟断,但三界系,是确然明白无可犹疑的。「分别有四种」,怕不是系与不系吧!

 第三项 结说
  把上面所说的总结起来看,「无表色」、「种子思」、「无作业」、「增长」、「不失」、「曾有」,这一切一切,都在说身语动作以外,引起业力的存在。这存在,是微细而潜在的,相续不断的,未来的果报是由它引起的。不论它名称是不是种子,已一律具有种子或熏习的含义。不过,种子摄藏在细心里,这要到大众、分别说、譬喻它们,才有这种倾向;因为业力的存生,就在众生的心中。

  关于「业力存在」的体性,有部是「无见无对」的色法;经部是思上的功能;成实、正量、大众它们是心不相应行,但又有有别体、无别体的二派。有部把潜在的业力,看成色法,确有极大的困难。色的定义,是变坏或变碍,无表色对这两个定义,都不见得适合。色法的定义,本是依据常识的色法而建立的,把这定义应用到能力化的细色,自然要感到困难。这正像一般哲学家的唯心唯物的心、物定义,往往不是常识的心、物一样。经部说业力是思心所的种子,虽说它「此无别体」,「此不可说异于彼心」,到底业力没有能缘觉了的心用,不能适合心法的定义。这样,还是放在心不相应行里,但非色非心的又是什么呢?

  我以为,潜在的业力,是因内心的发动,通过身语而表现出来;又因这身语的动作,影响内心,而生起的动能。它是心色为缘而起的东西,它是心色浑融的能力。最适当的名称,是业。身表、语表是色法,因身语而引起的潜在的动能,也就不妨叫它无表色;至少、它是不能离却色法而出现的。不过,有部把它看成四大种所造的实色,把它局限在色法的圈子里,是多少可以批评的。潜在的业力,本因思心所的引发而成为身口显著的行为;又因表色的活动,引起善不善的心心所法,再转化为潜在的能力。叫它做思种子,或心上的功能,确也无妨。不过,像经部那样把业从身、语上分离出来,使它成为纯心理的活动,规定为心上的功能。唯识思想,诚然是急转直下的接近了,但问题是值得考虑的。

  不相应行,不离色心,却也并不是有触对的色法,能觉了的心用,可说是非色非心即色即心的。释尊对心不相应行,很少说到它,它在佛学上,是相当暗昧的术语。部派佛教开展以后,凡是有为法中,心、心所、色所不能含摄的,一起把它归纳到不相应行里。大众系的随眠、成就,正量的不失法,有部的得和命根,成实论主的无作业,这些都集中到心不相应中来,它成了佛家能力说的宝藏了。

第四节 有漏种子
 第一项 说转部的一味蕴
  微细的烦恼,潜在的业力,虽都是有漏的,但还有不限于业烦恼,而通于一切杂染的有漏种子说,像说转部的一味蕴等。它为什么称为说转﹖窥基的『宗轮论述记』,曾有两种解释:一、它有种子从现在相续转变到后世的思想;二、它有实法我,能从前世移转到后世的思想。但这都不是说转部立名的本义,应该依『异部宗轮论』说:「谓说诸蕴,有从前世转至后世,立说转名」。

  论文说得明白,是从诸蕴的移转得名的。那能移转的诸蕴,是怎样的呢?『异部宗轮论』说:「有根边蕴,有一味蕴」。

  二蕴的含义,『宗轮论』与各种论典,都没有详细的说到;只有窥基的『述记』曾这样说:「一味者,即无始来展转和合一味而转,即细意识曾不间断,此具四蕴。 ……根谓向前细识,生死根本,故说为根。因此根故,有五蕴起。……然一味蕴是根本故,不说言边。其余间断五蕴之法,是末起故,名根边蕴」。

  他把一味蕴,看做微细的心心所法,是没有色法的四蕴。一味相续的细心,是生死的根本,是间断五蕴所依而起的根本。这一味而转的细心,与论文的「诸蕴从前世转到后世」,不无矛盾。我们应当另求解释,『大毘婆沙论』卷十一,曾叙述到不明部派的二蕴说。把它对照的研究起来,觉得这与经量本计(说转)的二蕴说,完全一致。以『婆沙』的二蕴说,解释说转部的诸蕴移转,是再好也没有了!『婆沙论』说:「有执蕴有二种:一根本蕴,二作用蕴。前蕴是常,后蕴非常。彼作是说:根本作用二蕴虽别,而共和合成一有情,如是可能忆本所作。以作用蕴所作事,根本蕴能忆故」。

  婆沙的二蕴说,虽在说明记忆的现象,但记忆与业果相续,上面曾一再说过,在过去所作的经验,怎样能保存不失的意义上,是有共同意趣的。这二蕴说,依生灭作用的五蕴现象,与恒住自性的五蕴本体,从体用差别的观点,分为作用、根本二蕴。这本来与有部的法体与作用大体相同,但有部关于业果相续与记忆作用,纯粹建立在生灭作用的相似相续上;二蕴说者,却把它建立在诸法的本体上。

  他们的思想分化,仍然在说明诸行无常,又怎样可以从前世移转到后世的问题。剎那生灭的诸行,不能从前生转到后生,这几乎是各派见解所共同的。但有部主张有假名补特伽罗,就有移转的可能。犊子部等,认为有不可说我,才能移转。说转部主张有常住的一味的根本微细五蕴,所以有移转。依法体恒存的见地,从前所作的,现在还可以记忆;自作自受,也就可以建立。一味的根本蕴,是诸法的自体,是三世一如,是常住自性,这在有部也是许可的,只是不许在法体上建立记忆等罢了!这一味的根本蕴,确乎是种子思想的前身。在间断的五蕴作用背后,还潜伏着一味恒存的五蕴;一味的五蕴,是生起间断五蕴的根本。这二蕴,拿种子思想来说,就是种子与现行。种子说,虽是依一味蕴等演化而成,但在时间上,比较要迟一点。像窥基的一下就用种子、细意去解说它,不免有据今解古的毛病。说转部的二蕴说,是从有部分出的初期思想。异部宗轮论,除了几点特殊的教义而外,也说说转部与有部大体相同。所以用有部法体与作用的思想去解说它,比种子说要正确得多。

  正确理解了一味蕴,说转部的胜义补特伽罗,也就可以解说。胜义,小乘学派,每把它认为与真实的意义相同,与世俗的假名相对。既说是胜义补特伽罗,必然是有体的。说转部的二蕴说,虽采用了体用差别的见解,但在建立补特伽罗的时侯,却不像有部那样单建立在生灭作用的相续上。依『婆沙论』所说,它是总依根本与作用二蕴,在体用不离的浑然统一上建立的。这和犊子部有同样的见解。说转部的胜义补特伽罗,与犊子系的不可说我,究竟有什么不同?或许是在三世实有与过未无体吧!总之,说转部建立一味常存的根本蕴,一方面是前后相续记忆过去的本体,一方面又是间断五蕴生起的所依。它的目的,还在解决这严重而迫切的问题。

 第二项 化地部的穷生死蕴
  化地部的穷生死蕴,向来就被唯识学者认为与本识所藏的种子有关,像无着论师的『摄大乘论』(卷上)说:「化地部中,亦以异门密意说此名穷生死蕴」。

  据『摄论』的解说,穷生死蕴,就是阿赖耶识中的种子,只是名字不同罢了。但在唯识思想史的发展上看,只能说这与后世一切种子的阿赖耶识有关,不能说就是瑜伽派的种子。古人对于穷生死蕴的见解,都是依『摄论无性释』,而加以推论。『无性释』(卷三)说:「于彼部中,有三种蕴:一者、一念顷蕴,谓一剎那有生灭法。二者、一期生蕴,谓乃至死恒随转法。三者、穷生死蕴,谓乃至得金刚喻定恒随转法」。

  在时间的长短上,建立这三蕴:一种是一剎那;一种是从生到老死;后一种是从无始以来,直到生死的最后边。这有一个疑问,第一种是剎那生灭法,第二与第三,是否也是剎那生灭的呢?假使是剎那生灭的,那就只有一蕴。假使不是剎那生灭,难道是一期常住的吗?古人曾有两种不同的答复:一说,化地部或许与犊子系的正量部相同,主张有长期的四相。就是说,有一类法,生起以后,到最后的灭尽,中间是没有生灭的。一说,虽一切法都是剎那灭的,但依相似相续建立后二种蕴。这里面的一期生蕴,向来都解释为像命根等的一期不断,由业力所感的总异熟果。穷生死蕴,『唯识义蕴』说是「谓第六识别有功能,穷生死际恒不断也」。『唯识学记』说是「至金刚恒转微细意识」。依『摄大乘论』的意思,是依种子说的。

  穷生死蕴,在汉译的小乘论典,就是『异部宗轮论』,也都没有说到。直到无着论师的『摄大乘论』,才开始有穷生死蕴的记载。这虽不能说在『摄论』时代,才有穷生死蕴的思想,但说它是化地部的后期思想,还不致于有什么过失。看看化地部的后期思想吧!『异部宗轮论』说到化地部的末宗异义,有这样的话:「随眠自性,恒居现在。诸蕴、处、界,亦恒现在」。

  这已经在起灭间断一切法现象背后,指出蕴等一切法的念念恒在。这恒居现在,依窥基的解说,就是种子。梁译的『摄论世亲释』(卷二),也有近于种子的解说,它说:「穷生死阴,恒在不尽,后时色心,因此还生。于无余涅盘前,此阴不尽,故名穷生死阴」。

  「后时色心,因此还生」,确是很明显的种子论。但它的恒住现在与穷生死蕴的思想,到底怎样?因为文献不足,难得完满的认识。我们应该记得,化地部是主张诸行剎那灭的,同时又主张色根与心心所都有转变的。这与剎那生灭就不能转变,有前后转变就不能剎那灭的学者,有非常不同的地方。这一点,希望读者给它深刻的注意!『无性释』说:一念顷蕴是一剎那有生灭法,后二蕴都有恒随转法的定义。化地部的三蕴说,或许是这样的:一念顷蕴,是一切有生灭的现象界;后二蕴,都是不离生灭而相续转变潜在的功能。一念顷蕴,指一切法的剎那生灭说的;后二蕴指相续转变说的。依现象界的念念生灭,也说它念念恒存,恒住现在。它剎那转变,与「一切行皆剎那灭」,并无矛盾。它的一期生蕴,是业力所熏发的,能感一期自体果报的种子;直到一期生命的终结,业力熏发的功能,也就灭尽。穷生死蕴,是能生一切有漏色心的功能,直到金刚喻定,才灭尽无余。倘果真如此,那它与唯识学上的种子说,等流习气与异熟习气,有受尽相与无受尽相的关系,太密切了!

 第三项 大众部的摄识
  大众部的摄识,像『显识论』说:「摩诃僧祗柯部名为摄识,即是不相应行。譬如诵经,第一遍未得,第二遍诵摄前第一,如是乃至第十遍诵通利时,即通摄前九。如是初识能变异在第二,如是乃至第九变异在第十中,第十能摄前九。即此第十变异之用,名为摄识;有前九用,故不失前九也」。

  大众部建立根本识,这摄识的变异之用,是否属于本识,虽还不得而知,但这与大乘的摄藏种子识,不论在名称上,含义上,都是非常接近的。有人说:大众有种子而没有熏习,也可以此摄识去证明它的误解。它用诵经作比喻,说明这摄识的功用。我们诵经之所以能达到通利,不单是属于第一遍,或者第十遍的功能,一一的分析起来,那一遍也不能使我们通利,但也没有离却那一遍。一遍二遍不是独立的,不是诵了一遍这一遍就跟着消失。诵第二遍时,它含摄着第一遍的力用;这样,到第十遍就摄得前九遍的力用,这才能达到通利。这后后的含摄前前,就含有过去的力用转化来现在,使现在的力用更为强有力的意义,这就是熏习说的一种。其实,二世无的学派,都有这个见解。

  摄识,是不相应行所摄的「变异之用」。它是识上的变异之用,还是后念的变用,能含摄前念变用的变异之用。它是变异之用,是能含摄的,是识上的,所以叫摄识;但它并不就是识。三界一切都在变化,这必有变化的力用(种子)。这摄用,不但可以暂时潜在而不致立刻生起变化,在前后的演变中,还能摄取前前的变用。这识上不相应行的能摄前前的变用,岂不等于随逐心识的种子吗?它比正量部的不失法,更要接近唯识学的种子说。从摄识的「识」字去看,它比一分经部的种依六处说,还要接近唯识得多。

 第四项 经量部的种习
  一、种子说的成立 各派都有种子思想,但特别发挥而贡献更大的,自然要算经部。经部从说一切有部流出,最初建立一味蕴,作为生起五蕴的所依,可说是种子说的胚胎。譬喻尊者,开始使它超出三世实有论,接受过未无体说。后来受着各派思想的激发,才建立起种子说。最引发种子思想的,要算潜在的烦恼与潜存的业力。心不相应行的随眠、不失法、摄识、无作业,还有无表色,也都是向种子思想前进的。经部师也是从业力潜在的思想,慢慢的走上种子论。『婆沙论』中的譬喻师,还没有明确的种子说。『婆沙』集成以后出世的龙树菩萨,在『中观论』里,才开始叙到业种相续说。种子说的成立,大概在『婆沙』与『中论』的著作之间。『中论』「观业品」说:「如芽等相续,皆从种子生,从是而生果,离种无相续。从种有相续,从相续有果,先种后有果,不断亦不常。如是从初心,心法相续生,从是而有果,离心无相续。从心有相续,从相续有果,先业后有果,不断亦不常」。

  业是过去了,但还能感果;为解决这因果不相及而能成为因果的现象,才采用了种子生果的比喻。在比喻与合法里,都有三事:

种子───── 业
根芽等相续── 心心相续
果────── 爱非爱果

  业虽然过去,但因造业的心(思),接着有其它的心心所法相续生起,到后来引起了异熟果,这叫从业感果。『顺正理论』(卷三十四)所说的,更要明白:「譬喻宗说:如外种果感赴理成,如是应知业果感赴。谓如外种由遇别缘,为亲传因,感果已灭,由此后位,遂起根、芽、茎、枝、叶等诸异相法,体虽不住而相续转。于最后位,复遇别缘,方能为因生于自果。如是诸业于相续中,为亲传因,感果已灭,由此于后自相续中,有分位别异相法起,体虽不住而相续转。于最后位,复遇别缘,方能为因生于自果。…… 如是诸业,亦非亲为因,令自果生,然由展转力」。

  它见到从种生果的现象,悟出了相续传生的道理。身、口、意三业,都是剎那过去,过去虽是灭无,但还有感果的功能。这能力,是必有,却难于捉摸的。业在灭时,亲生后念的相续心,而给以感果的可能性。这样展转传生下去,遇了外缘,才生起爱非爱的异熟果。约展转传生的意义,说业能感果。像有一杯毒乳,从乳演变到醒醐,虽毒乳的形色、味,都已不在,但还有毒性存在。醍醐杀人,也可以说乳毒杀人。心心不断的相续,成了前业后果的桥梁。这展转传生感果的能力,是潜在的,它是从业引起的,通过相续,达到感果的阶段。

  这业力相续的思想,还不全同后代的种子说。它不但不能同时有果,也不是无间生果,它要经过相续传生才能生果。世亲和上座它们的种子与随界,已不是如种生果的种子,是说那相续中潜在的能力。后代唯识学上的种子说,显然是根据这如种相续生果的理论而演化成的。

  二、种子的异名 在『顺正理论』卷十二、卷三十四、卷五十一,说到诸师各取种子的某一点,而建立了种子、随界(旧随界)、增长、不失(不失法)、熏习(习气)、功能、意行等种种不同的名字。不失与增长,众贤虽把它看成经部种子的异名,但依『成业论』的解说,不失是不相应行所摄的别法,依佛说「诸业不失」而建立的。增长,虽不知它的派别,它依佛说的「福业增长」而建立,这是可以推想而知的。功能,是能生的力用,世亲与上座都采用它。但依「诸师随义差别」看来,似乎也有专用功能一名的学者,像上座的专用随界一样。意行,也是种子的异名,意义不大明白,或许是随意识而流行。习气,已经从烦恼余习的本义,演变成种子的异名了。世亲与上座,虽没有专用它,大德虽还把习气解说做烦恼所引。但『顺正理论』(卷三十四),已说譬喻宗有习气(卷三十四说习气不说熏习,卷十四与五十一,说熏习不说习气,可知这两个名词是一系 的)论者。『顺正理论』(卷十四),众贤在抨击『俱舍论』主时,曾说「又如所执,于后心中前心差别所引习气,此不可说异于前心」,可见世亲论师也曾用「习气」。习气是熏习的余气,不再单是烦恼气分了。种子,是『俱舍论』主所常用的,它继承古师种子相续生果的思想。它比上座的「旧随界」,要通俗些,经上「心种」、「识种」、「五种子」的证据也不少。它在唯识学的能力论里,是胜利者,像细心中的阿赖耶识一样。

  最有意义的,要算上座的旧随界。众贤虽批评它:「又随界言,非圣教说,但上座等擅立此名」(见『顺正理论』卷十五);但它的含义,比种子要丰富得多。「旧」,表示这引生后果的功能性,不是生果时新起的。但这是说久久熏习展转传来,不像本有论者的本有。(『演秘』卷三,说是「新旧师别,旧名随界」,不免望文生义。)「随」呢,它引经证说(见『顺正理论』卷十八):「如是补特伽罗,善法隐没,恶法出现,有随俱行善根未断」。

  这正与随眠的随相同,都是潜在而随逐的。善心现行时,可以有欲贪等的随眠;恶法出现时,也有随俱行的善根。「界」,才是正面说明这能生后果的功能性。界,在佛经上,有重要的地位,像十八界、六界。『杂阿含经』有「界诵」;『中阿含』有「多界经」;十力中有种种界智力。界是什么意义?『俱舍』、『顺正理论』,都解说做「种族」、「种类」。『俱舍论』(卷一)说:「如一山中有多铜铁金银等族,说名多界。如是一身或一相续,有十八类诸法种族,名十八界。此中种族,是生本义」。

  界是生本义,也就是因义,本是佛教界共有的解说。上座他们就把熏习所成,能生后果的因性叫做界。又像『顺正理论』(卷七十五)说:「若如实知诸有情类前际无始数习所成志性、随眠,及诸法性种种差别,无罣碍智,名种种界智力」。

  这志性、随眠、法性,是界的异名,是一切众生无始以来数习所成的。『顺正理论』主的目的,虽在说它的种种差别,但界有无始以来数习所成的意义,也是有部共许的。依唯识学的见地来说,这旧随界与「无始以来界」有关。界是各各类别的,又是能生自果的,与矿「藏」有相同的意义。简单说,界是种义;分析起来,就有能生,与类别共聚的意义。把它与「旧」、「随」总合起来,确乎能表达种子说各方面的性质。

  三、种子的体相 种子是能生后果的功能,是微细难见的,所以上座说「此旧随界体不可说」(见『顺正理论』卷十八);「然其自体不可记别」(见论卷四十五)。它的性质,只能从它的前因、后果,与潜伏流行的所依中表显出来。上座的解说,像『顺正理论』(卷十八)说:「是种种法所熏成界以为其相。……但可说言是业烦恼所熏」。

  随界是从业烦恼熏习而来。但怎样熏习,还欠缺明确的记述。『顺正理论』又说:「即诸有情相续展转能为因性」。「而自相续展转相仍犹为因性」。

  「能为因性」,是界的作用。它之所以能为因性,是需要展转。虽可说界也是相续展转的,但我们应该注意!剎那过去了的东西,它怎能引起很久以后的果报?虽可以想象它的潜在,但它是微细到不可捉摸的。它潜在那里呢?于是指出那显而易见的「相续展转」,或「展转相仍」,像根茎叶一样,使它成为前因后果的连索。这本是譬喻者的共义,「根芽枝叶茎等诸异相法,体虽不住而相续转」,是展转相续的注脚。见所依的展转相续,可以想象随界的随逐而转。目的在说明能为因性的相续,但没法作正面的解说,只能在显而易见的相续展转中说。这个说明能为因性的妙方便,后代的唯识学者,虽大谈种子,反而有些隔膜了。

  世亲论师对种子的定义,像『俱舍论』说:「此中何法名为种子?谓名与色于生自果所有功能」(卷四)「何等名为烦恼种子?谓自体上差别功能」(卷十九)。

  『顺正理论』叙述论主的意见,也说:「即后心上功能差别,说为种子」(卷十二)。「于相续中,惑所引功能方名惑种」(卷六十八)。

  种子是功能,是功能差别,这相当于上座的能为因性。能生自果的功能,是前念熏习所引起的;引生了功能以后,展转传来。说明它的冥传相写,论主常用「相续、展转、差别」去表示它;也有用「展转邻近功能差别」的。这比上座的展转相续,要进步些。『俱舍论』说:「此中何法名为种子﹖谓名与色,于生自果所有展转邻近功能,此由相续转变差别」(卷四)。「从业相续转变差别生」(卷三十)。

  相续、转变、差别,论主自有解说,像『俱舍论』说:「何名转变?谓相续中前后异性。何名相续﹖谓因果性三世诸行。何名差别?谓有无间生果功能」(卷四)。「谓业为先,后色心起,中无间断,名为相续。即此相续,后后剎那异前前生,名为转变。于最后时有胜功能,无间生果,胜余转变,故名差别(卷三十)(『顺正理论』卷五十一大同)。

  论主的意见,我们只要回忆譬喻者建立种子相续生果的思想,就可以明白。有人专在潜能的见解上去解说,反而难得明了。不论是「后色心起」,或是「因果性三世诸行」,都是说那显而易见的所依相续,像根、芽、茎的相续一样。这相续的色心,从前前引生,所以是果;它能引生后后,所以是因;前后迁流,所以叫诸行;这迁流是剎那剎那中间没有间距的,所以叫相续。这相续的诸行,后后的不同前前,像茎不同芽,花又不同茎。『顺正理论』(卷三十四)的「由此于后自相续中有分位别异相法起」,说得再明白不过。我们要注意!所依的相续,不是一味的,有种种的差别,这叫相续的转变。转变到最后,有无间生果的功能现起,像临命终时现起明了的,或重、或近起、或数习的熏习。这无间生果的功能,非常强盛,比以前潜伏不同,所以叫差别。差别,依真谛译,有殊胜的意义,就是论上说的功力胜前的胜功能。功能,从前心引起以来,在相续展转的所依中潜流,到最后才显现出来,这已到感果的前一念了。「邻近功能」的邻近,是快要邻近生果的阶段。相续、转变、差别与邻近,应该这样解说!

  相续转变的所依,本是功能性潜渡的连索。所依既然相续转变,潜流的功能,也在相续转变,这是可以不言而喻的。不过,先轨范师的「思所熏习微细相续渐渐转变差别而生」,已经是专依种子而解说的了。

  四、受熏与所依 能为因性的功能,是熏习所成的,在所依的相续转变中潜流的,这自然要讨论到受熏与所依。『摄论无性释』(卷二)说:「且有尔所熏习异计,或说六识展转相熏,或说前念熏于后念,或说熏识剎那种类。……若言依上种类句义,六种转识或二剎那同一识类,或剎那类无有差别;由异品故,或即彼识或彼剎那有熏习相」。

  『成唯识论』(卷三)所遮破的受熏异计很多:

┌─ 六识受熏
五蕴受熏─┼─ 色不相应受熏
└─ 心所受熏

识类受熏
  识事识类前后受「互」熏
  单拿经部来说,『成唯识论演秘』(卷三)就说有四计:「经部师计,总有四类:一、本经部计内六根是所熏性;……二、六识展转而互相熏;三、前念熏后;四、类受熏」。

  『演秘』所说的,就是在无性三说上再加一个六处受熏。现在先从无性的三说说起。这三说,都是建立在六识受熏上的。第一、六识展转相熏,『演秘』虽说它是经部的见解,但经部是不许六识俱时的。无性把「三差别相违」,解说为同时受熏,根本还成问题。第二、前念熏习后念,是譬喻宗的本义。它不许有俱时因果,俱有就不能相熏,与唯识瑜伽派不同。那末,前念熏习后念,是它必然的主张。第三、是熏识剎那种类,这又有识类与剎那类二计。识类,依前人的见解,是在前识、后识之上,假立一一味无别的类性。前心后心不同时,怎能成为熏习?所以建立一贯通前后的假类;是同类,所以就不妨受熏。

  无性的三说,在无性、护法的时代,经部师或许有这许多异见,但在无着、世亲论师时,这只是同一的六识受熏。无性的三说,是依『摄论』的一颂而来,『摄论』(卷上)说:「六识无相应,三差别相违,二念不俱有,类例余成失」。

  无着论师的本义,我们当然不能穿凿,但依世亲论师的解说,还可以明白。『世亲释论』(卷二)说:「六识无相应者,谓彼诸识有动转故。三差别相违者,谓彼诸识别别所依,别别所缘,别别作意;复有余义,别别行相一一转故。譬喻论师欲令前念熏于后念,为遮彼故,说言二念不得俱有,无二剎那一时而有俱生俱灭熏习住故。若谓此识种类如是,虽不相应,然同识类亦得相熏。如是例余应成过失。……识亦应尔,虽同识法,何得相熏」?

  『摄论』叙述了种子六义,所熏四义,证实了唯有阿赖耶识才是受熏者。接着说「六识无相应」一颂,遮破六识的不能受熏。「六识无相应」,『释论』解说做「谓彼诸识有动转故」。意思说:六识是忽有、忽无、忽善、忽恶的,欠缺了四义中的「坚」义,所以不能受熏。「三差别相违」,『世亲释论』并没有说它破同时展转相熏;不过从六识的所依根、所缘境、作意三种差别,说明六识间彼此相违;相违,所以不能成为受熏者。这不但不是说因「三差别相违」而不能俱时受熏,也不是说因相违而前识不能熏后识。依『摄论』的意思,不论是所依、所缘、作意,或者行相,都要一味相续的,才有受熏持种的能力,这只有赖耶。六识在相续中,忽而眼识,忽而耳识,根、境、作意都不是一味的,彼此相乖,这怎能成为受熏者呢?『成唯识论』的「根、境、作意、善等类别,易脱起故」,就是这个思想。但无性见了下文的前后相熏,望文生义的说:「若六转识定俱有者,不应所缘、所依、作意三种各别。以各别故,六种转识不定俱生。不俱生故,无定相应。无相应故,何有所熏能熏之义」?

  他从六识根、境、作意差别的理由,证明六识不一定俱有。既不定俱有,就没有相应的意义,因此也不成能熏所熏了。窥基不满意他的见解,所以有「第八六识,根等许别,行相亦异,又无同喻,非极成因」。所以他又提出「今释但遮六识体非受熏,……非识恒起,故无熏习,不同无性」,这是窥基的卓见。但它却把世亲、无性的意见,同样看待,不知世亲论师根本没有这样的见解。

  假使参考有部对经部熏习说的批评,这「三差别相违」的本义,更会明白些。『顺正理论』卷五十一,经部师建立它的「且业为先,心后续起」。众贤也用「以业与心有差别故」,与从前业后心的体、类、因三种差别来攻讦,并没有破它的俱时而有。这虽是旁证,也可以知道不是难它的俱有相熏了。

  「六识无相应,三差别相违」,是总破六识不能受熏。不论那一派,只要主张六识受熏,就在所破之内。「二念不俱有」,才别破经部譬喻师。理由很简单,前后不能同时有,就没有能熏所熏的熏习义。不过,经部师是不承认被破的。「类例余成失」的「类」,在譬喻者的本意,只是一种解说。它以为前识后识同是识,惟其同是识类,所以虽有前后,还是可以相熏。它以「类」说明前念熏后念的可能,并不是与前念熏后不同而另成一派。我们看看『顺正理论』对这个问题的讨论。卷十八中,众贤难破上座的后念六处受熏说,是:「若此后时相续六处能感果者,与(前念)业、烦恼都不相应,如何熏彼可成随界」?

  这正是从它的前后不俱,难它不能受熏。上座的解说是:「岂不因果有相应义,与彼相同,令成缘故」。

  它的「相同」,就是『摄论』的「类」,与「然同识类亦得相熏」。众贤的批评,先解说「相同」的意义,是「此相与彼相同」,然后用「与彼后时相续六处性类各别」,与「彼相亦无,何有相同」的理由来破它。并没有把它的「相同」,看成一个抽象而别体的东西。上座用「相同」来解说,也没有分为两派。我们转回来看世亲论师的见解,它的「若谓此识种类如是,虽不相应,然同识类,亦得相熏」,也只是说前识后识同是识,彼此是同类,所以不妨受熏。世亲论师也不过难它色根与色根是同类,也应该相熏!结论还是虽然同样是识法,又如何可以相熏?依旧免不了二念不俱的过失。后人解说做另一派,说它建立了类性为受熏者。这类性,还有什么「识类」与「剎那类」,受熏还有什么「识熏类」、「类熏识」、「类熏类」。经部师的熏习,成为四计、五计,或者还不止。事实上,经部师的受熏与种子的所依,只有三大派:一、六识受熏,二、六处受熏,三、细心受熏。

  在种子说的成立里,引证『中观论』、『顺正理论』,都可以证明譬喻者的本义,受熏与种子的所依,是建立在心心所上的。它主张「离思无异熟因,离受无异熟果」。异熟因果是心法,那它的业种相续说,以心为受熏及(业所引起的因性的)所依,是当然的。『顺正理论』卷三十四,也说它的「内法相续,谓前后心恒无间断」。同时,它又是有心无所论者,心心相续,就等于心心所法相续;所以青目说它「初心起罪福,……余心心数法相续生」。

  这个思想,在『俱舍』、『顺正理』时代,还在流行。在『俱舍』与『顺正理论』中,凡是上座与世亲论师的色心相续,在众贤引述的时侯,总是把它改为心心相续。『俱舍论』(卷四),一再说「所依身」,「谓名与色」;「何名相续,谓因果性三世诸行」,这都不是偏于心法的。但『顺正理论』卷十二,虽也在说「名色者何?谓即五蕴」,但又假作世亲论师的口吻说:「天爱!非汝解种子性;前心俱生思差别故,后心功能差别而起」,它立刻把种子从五蕴转到心法上。它在批评上座的随界时,上座明说「是业烦恼所熏六处」,但一转也就转到「如何可执言一心具有种种界熏习」?最明白的,像:「谓业为先,后色心起中无间断,名为相续」(『俱舍论』卷三十)。「经主于此作如是言:……业相续者,谓业为先,后后剎那心相续起」(『顺正理论』卷五十一)。「经主于此作如是言:……思业为先,后后心生,说名相续」(『顺正理论』卷三十五)。

  这把「色心」转变为「心心」,决不是偶然的失误。心心相续受熏,是譬喻者的本义,当时还流行;所以众贤总是把「色心」转到「心心」上去。

  上座主张「六处受熏」,上面已一再说过。『俱舍论』主继承先轨范师的见解,也说「名色」或「根身及心」受熏。这六处受熏的思想,是后起的。上座还保持灭定有心的传统思想,先轨范师已接受有部的「无色界无色,无心定无心」的见地。因之,它比上座它们,离譬喻者的本义更远了。上座,好象已放弃譬喻者无色界有色的思想;那无色界中的有情,一切种子只是随逐意处。它的六处受熏及作所依说,并不能彻底。先轨范师更放弃了无心定有心的见解,那它的六处受熏,是更难了。于是乎它想出了色心互为种子说,像『俱舍论』(卷五)说:「故彼先代诸轨范师,咸言二法互为种子;二法者谓心、有根身」。

  『成业论』也说:「有作是说:依附色根种子力故,后心还起。以能生心心所种子,依二相 续,谓心相续,色根相续」。

  叙述得更为详细的,像『瑜伽师地论』(卷五十一)说:「云何因缘?谓诸色根根依及识,此二略说能持一切诸法种子。随逐色根,有诸色根种子及余色法种子,一切心心所等种子。若随逐识,有一切识种子,及余无色法种子,诸色根种子,所余色法种子」。略纂说这是「随顺理门经部师义」。它建立了一切种子随逐色根及心的思想;在平时,当然是六处受熏持种,在无色界与无心定,也不妨五色处与意处受熏,及作种子的所依,不致于再有种子无依之感了。

  世亲论师在『成业论』里,接受一类经为量者的见解,放弃了色心互持种子说,唱道细心相续,作为受熏及所依处。这一类经量,达到了大小的交界点。瑜伽派的唯识学,也是从这个思想体系下出来的。先轨范师的无色界无色,无心定无心,是经部而有部化的。像『俱舍论』,大家都说它取经部义以补有部的不足;在另一观点上看,这是经部的毘昙化,从以经为量,走上法门分别的毘昙门。在这个基础上,再接受大众、分别说系的细心说,就到了一类经量者的阶段。

  五、新熏与本有 种子从何而来?经部的本义,是熏习而成的;上座与『俱舍论』主都这样说。在这个见解上,习气与种子没有多大分别,不过种子是说它的生果功能性,习气(熏习)是说从它引发而来。但一类经量的见解,就不同,像『成业论』说:「即前所说异熟果识,摄藏种种诸法种子。余识及俱有法善不善性数熏发时,随其所应种力增盛,由此相续转变差别;随种力熟,随遇助缘,便感当来爱非爱果。依如是义,有说颂言:心与无边种,俱相续恒流,遇各别熏缘,心种便增盛。种力渐次熟,缘合时与果,如染枸橼花,果时瓤色赤」。

  熏,并不是熏成种子,是熏发种子使它的力量强化。心中摄藏的种子,经过六识及俱有法或善或恶的熏发,它就力量增盛起来。强盛到快要成熟时,再加以现缘的助力,就会感果,这是很明白的种子本有论。依它,种子等于唯识学上的等流因,熏发是异熟因。可以说一切种子是本有的,业力熏发是始有的。瑜伽本地分的思想,正是这样。

  一类经量的种子本有论,就是经部的毘昙化。依有部的见解,一切法,未来世中早已存在,因缘,只是引发它来现在。这种子本有论者,也想象一切法的种子早已存在,在相续中潜流。不过有部的未来法,从现在流入过去以后,再不能转到现在。这种子本有论,种子生果以后,还是存在;(在现在)遇到熏发,它还可以生果,这只是三世有与二世无的不同罢了。在此经部、有部融合的基础上,接受大乘思想,从小有到大有,渐渐的发展起来,在公元五、六世纪,几乎成为大乘佛教的领导者,这不能不使人惊叹它的伟大了!

  六、种子的起灭 起灭,不是说剎那生灭,是说功能的发生与消失。譬喻者的种子说,本出发于业力熏习说;处处说善不善性的熏发,引起后后的异熟果。这善恶的种子,由善恶熏习而来,像『顺正理论』(卷十二)说:「此中意说不善心中,由善所引功能以为种子,从此无间善法得生。善心中不善所引功能以为种子,从此无间不善法得生」。

  善不善种是由善不善所引起的,它能引生善不善果。无记种是否是无记所引的功能呢?依经部师善恶业感异熟果的见解,主张善不善为因缘而生无记。这善不善所引的功能,既能引生自果,又能生无记;这都是因缘,也是异熟因果。众贤曾这样的诘问它:「若上座许唯自相续生起决定得为因缘,云何复许善不善法为因缘生无记异熟?非善不善随界为因可生无记,相续异故」。

  『顺正理论』虽说「若谓无记熏善不善故,善不善为无记因」,但这是否上座的意见,还是众贤的假叙,也不能判明。就是善不善思所引起的功能,可为生起无记的因缘,但无记色法又从何种功能生起呢﹖这是相当困难的。这只有两条路可走:一、改造有部的思想,承认三性诸法种子的本有,与业力熏发而感异熟果。二、扩大熏习的界限,不单是善恶思心所能熏。后代的唯识学者,都曾走过这两条路,或者还折衷过;但到极尽思辨的护法唯识,还不免有困难存在。

  论到它的消失,『俱舍论』(卷三十)有这样的话:「于此义中有差别者,异熟因所引与异熟果功能,与异熟果已,即便谢灭。同类因所引与等流果功能,若染污者,对治起时即便谢灭。不染污者,般涅盘时方永谢灭」。

  这已许可一切诸法的种子,都由熏习而来。它的异熟因感果就消失,等流因要到对治或涅盘;这和摄论的有受尽相、无受尽相相同,它是扩大熏习的范围了。

  七、种子的微妙 种子是能生诸法的功能,它是存在的,有作用的,它在五蕴中属于那一蕴呢?随眠、摄识、不失法、增长、无作业,这些具有种子意味的东西,一般都把它归纳在心不相应的行蕴里。经部学者觉得不大妥当,于是乎上座说(见『顺正理论』卷四十五):「随眠以何为体?若彼随眠,以彼为体,是随眠法功能性故。或此通用四蕴为性,功能随逐心心所故。此相应性,亦不相应」。

  他说随眠的自体,就是欲贪等,就是心心所,所以是相应的;但并没有心心所的作用,所以又不相应。『俱舍论』主的见解,多少不同些,『俱舍论』(卷十九)说:「然随眠体非心相应非心不相应,无别物故。烦恼睡位,说名随眠;于觉位中即名缠故」。

  这只是言语的变化,其实还是一个意思。种子与所依相续,是没有别体的,可也不能说完全相同,这叫不一不异,像『顺正理论』说:「功能差别,与善不善心为有别体,为无别体﹖此无别体」(卷十二)。「于后心中,前心差别所熏习气,此不可说异于后心」(卷十四)。

  『瑜伽论』卷五十二,随顺经部的思想,说得更为明白:「非析诸行(因果性三世诸行)别有实物,名为种子,亦非余处。然即诸行如是种性,如是等生,如是安布,名为种子,亦名为果」。

  这到赖耶摄藏诸法种子的思想里,就成为赖耶与种子的不一异了。萨婆多部只许法体与作用的非一非异,却不能同情经部的见解,它要从假实的观点来批评:「非旧随界可说犹如补特伽罗,瓶等假有,亦非实有如色等法,是故不应执此为有」。它还可以从总别的见地来攻难:「若言是总,种体应假,假为实因不应正理。若言是别,如何可执无记色种为善不善无记生因」?假使说种子在一心中,那就要问:「又于一念一心体中,无有细分,如何能牵爱及非爱俱相违果」?或者说「一心具有种种界熏习,一心多界理不成故」。这当然是有部学者的意见,种子论者老实可以斥责它的不懂得微妙。不知道这边看不妨是无记,是一味,那边看又不妨是善恶,是种种。它无别物,不妨说假有;它有作用,不妨说是实有。总之,种子是非常微妙的。微妙,一切问题,都得到圆满解决!

  种子论者,虽懂得这巧妙的解说,但它思想的本质,总觉得要有些实在才有作用。它建立自己的种子论,可以微妙解决,但对于别人,却未便如此儱侗。『俱舍论』主,对犊子系的不可说我,非要它说出个究竟,到底是假、是实。护法也要责问识类,你到底是假、是实,是善恶,还是无记。在我看来,微妙的,也就是困难的,在思想上觉得非有些实在性不可的学者,它们的困难,可说无法解除;除非它困难惯了,不再觉得它自己的困难。假使不理解这点,那你就不能理会『中观论』破斥种子的颂文:「若如汝分别,其过则甚多;是故汝所说,于义则不然」。


第五节 无漏种子
 第一项 有部的解说
  一切法从因缘生,无漏圣道自也不能例外。无漏,要见道(或得正性决定)才能现起,以前的凡夫身中有没有生它的功能性呢﹖这就触及无漏种子问题。

  有部的见解,因缘生,并不是说新生某一法体,不过从缘使法体生起作用。见道以前还没有无漏现行过,所以初念的无漏法,是没有同类因的。但它还有俱有因、相应因,所以就是初剎那的无漏法,也是有因缘的。这样的因缘论,与种子无关。种子,是亲生自果的功能,在有部的思想上,可说没有这个东西。但有部未来中的一切法,本是从现在而推论到未生前的存在。它虽没有像过未无体论者,把这现起前的存在摄属在现在,把它看作潜在的流行,但也确是本有种子的另一姿态。所以从有部流出的经量本计,与经部反流与有部合化的思想,都会表现出无漏种子本有的见解来。

 第二项 经部的解说
  一、说转的圣法 初从有部流出的经部,就是说转部,它是有本有无漏种子思想的。『异部宗轮论』说:「异生位中亦有圣法」。

  这圣法,窥基解说做「即无漏种法尔成就」。在凡夫身中的圣法,当然不会生起现行,必然是潜在的,被隐覆的。不论它的名称如何,意义如何,它有无漏种子的性能,这是不会错的。

  二、经部的净界与无漏种 从『顺正理论』去看,后期的经部师,主张无漏种子本有,但这无漏种子的本身,却是有漏的。譬喻者,不许有同时因果的俱有因。因此,有部不立本有无漏种,还可以说有因缘,经部不立本有无漏种,就有无漏无因的困难了。『顺正理论』卷十五,批评经部的不立俱有因时,就谈到它的净界本有。净界是本有的,但要相续转变,有其它的助缘,才能生起无漏。众贤的难问,虽也说「若是无漏,……若言故少」,但只是双关征诘,不是譬喻者承认净界本是无漏的。『顺正理论』(卷六十八)说:「然彼论说:此心心所虽为无漏种,而体非无漏,犹如木等非火等性。谓如世间木为火种,地为金种,而不可说木是火性,地是金性。如是异生心及心所,虽是无漏种,而体非无漏……,又彼部论言:钻前无热,故谓所钻木未被钻时,热犹未有,故知木内未被钻位无火极微。……许无漏法用有漏法为能生因,于教及理俱无违害」。

  我们要知道:佛法内有两个思想:一、一法的生起,虽需要种种的条件,但它不是假合的,有它的自性;在它未生以前,已经具体而微的存在。假使没有这自性亲因,虽有其它的助缘,也不能生起。二、认为某一法的生起,需要种种的因缘,离因缘即失其存在。因缘有亲有疏,但亲疏只是必要与不必要的问题,就是主要条件,也不必是一个。这两个思想对立着。经部虽不是彻底的,但它的本有无漏种子,是属于后一系的。

  有漏、无漏,在有部看来,是划然两截的。说有漏心心所法,可以作为无漏的能生因,当然不能同意。经部师觉得因中不必有果,有漏位上不必有无漏的无漏种子,像木中不必有火极微一样。因缘和合时,就可以从有漏的心心所生起无漏。但经部的思想,不能说没有困难:它是新熏论者,承认有漏种子,是有漏善恶所引起的能为因性;无漏种子,却不是无漏所引起的功能。在它的种子定义上,有着绝大的破绽。

  三、大德的白法习气 大德逻摩的白法习气说,可说是弥补经部无漏种子的缺陷的,『顺正理论』(卷二十八)说:「大德逻摩作如是说:……世尊昔在菩萨位中,三无数劫修加行时,虽有烦恼而能渐除烦恼,所引不染习气,白法习气,渐令增长。后于永断诸漏得时,前诸习气有灭不灭。以于长时修加行故,证得无上诸漏永尽,然佛犹有白法习气,言习气有灭不灭故」。

  三无数劫,是菩萨修行的时间,这都是有漏的。但在这个时期,却能渐渐的熏成白法习气。习气在经部,早已与熏习、种子打成一片。这白法习气,也就是净界或无漏种。它虽是有漏善熏习所引起的,却能成佛而不灭。虽不能判明它是有漏还是无漏,虽不知是否大德的创说,但它确是给新熏无漏种子一个暗示,『瑜伽抉择分』与『摄大乘论』的有漏闻熏,成为生起无漏现行的因缘,不能说与这个思想没有关系吧!

 第三项 大众分别说系的解说
  『成唯识论』(卷二)说:「分别论者虽作是说:心性本净,客尘烦恼所染污故,名为杂染。离烦恼时,转成无漏,故无漏法非无因生」。

  必性本净论者的净性,上面已一再说过。它在心心相续中,指出这明了觉知性是本净的。有漏、无漏,只是有无烦恼、随眠隐覆的不同。有漏位的心识,它虽没有给予无漏种子的名称,但「无漏法非无因生」,也早就适合无漏种的条件了。它与经部同样的以有漏心为无漏因,经部或者还是受了分别说系的影响。经部没有指出贯通有漏无漏的觉性,似乎还不及大众分别说系透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