印顺法师:平凡的一生(增订本);我回到了江南

www.guiyifo.com皈依佛网;印顺法师,抗战胜利了,举国欢腾,我也该回去了!但是,不要说飞机,就是沿长江而下的轮船,也是票价贵得吓人,还要有人事关系才行。这不是我们所能的,安心的等着吧!三十五年(四十一岁)清明前后,才发现了一条可以回来的路,那就是经西北公路到宝鸡,再沿陇海路东下。虽然迂回了一点,但到底是可以通行的,而且还可以瞻仰隋唐盛世的佛教中心。我与演培、妙钦,他们连皮箱都卖了(我是想卖也是没有可卖的),凑足了旅费,才离开了值得怀念的汉院。从重庆出发,那时的光宗与了参,在重庆相别,他们正准备去锡兰深造。

到了西安(古称「长安」),受康寄遥居士的招待。在佛学社、寄园住了几天,移住城南的大兴善寺。这里,有筹办巴利三藏院的计划;一位汉院同学x悟,在这里主持一个初级佛学院。我们借了一辆牛车,费了一天工夫,才到罗什塔去瞻礼。那时的罗什塔,等于一所乡村小庙,想起逍遥园时代的盛况,都不尽有无常之感。我们去瞻仰兴教寺,大慈恩寺等古剎。名剎多少还留点遗迹,所以西安一带,寺多僧少,地大寺小,隋唐佛教的光辉,在这里已完全消失了!

经洛阳、郑州,到达开封。铁塔寺与开封佛学社,都是净严法师主持的。净岩是武院的老学长,从慈舟老法师出家;那时,续明也在这里。我经过一个多月的辛苦,病倒了,只能留下来养病,让演培与妙钦先回去。我住在佛学社,又上了现代佛教的一课。一位宪兵司令(大概是驻郑州的),有事到开封来,到佛学社来看净严法师。净严法师而外,戴湄川居士(前国会议员)也在座。这位司令谈起了佛法:他曾以「色不异空,空不异色;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,考问过好几位法师。在重庆也问过法尊法师,也还是差一点。戴湄川说:「司令对佛法真是深有研究了」!他说:「抗战,剿匪,为国家服务,还不能专心研究;曾看过一部有注解的『心经』」。他走了,戴湄川说:「好小子!我真想刮他两个耳光。凭他看过一部『心经』注解,就狂妄到那个样子」!这件事,对我的印象极深。出家人对佛法不大留心,而对军政名流,护法居士,却一味奉承逢迎,按时送礼请斋。说到佛法,自己不会说(也有谦恭而不愿意说),却来几句:「大居士深通佛法」,「见理精深」,「真是见道之言」。被奉承的,也就飘飘然连自己的本来面目都忘了。凭固有的文字根柢,儒道思想,读几部经,看几则公案,谈禅、说教,就是大通家了!轻视出家人的风气,那位司令只是最特出的一位!为什么会这样?就是自己无知,却奉承逢迎,攀缘权势。所以,如果说有「四宝」,那只因僧不成宝,怪不得别人。我从不要求大居士的尊敬,(对佛法的理解)也从不会恭维他们,免他们陷于轻僧、毁憎,连学佛的基础──归依三宝功德都不能具足。

我准备要东下了。七月十五日,佛学社有法会。下午,忽然时局紧张起来,开封城外也听到了枪声。据说:兰封的铁路,被八路军扒了。沿陇海路东下的希望没有了,一切唯有让因缘来决定。隔一天,净严法师与我到了郑州;我再从郑州南下到武昌。在郑州着了凉,在武院咳嗽了一个多月,暂时留了下来。武院的房屋,在苇舫的努力下,正在补修恢复。

三十六年(四十二岁)正月,我回到了上海,在玉佛寺礼见了虚大师。大师那时有说不完的不如意事,心情沉重。那时的杭州灵峰,办理武林佛学院,演培与妙钦,都在那里任教,所以我先到杭州去看看。大师说:「回来时,折几枝梅花来吧」!灵峰是杭州探梅的胜地。我去了几天,就得到虚大师病重,继而逝世的消息。我折了几枝灵峰的梅花,与大家一起到上海,奉梅花为最后的供养。我在开封,在武昌,一再滞留,而终于还能见到大师,也算有缘了!大师的弟子都来了,我被推主编『太虚大师全书』。这是我所能做的,也就答应了。与续明、杨星森,在三月里到了雪窦,受到寺主大醒法师的照顾;全书到第二年四月才编集完成。

三十六年与三十七年,我都回过普陀山,那只是为了礼见先师。普陀山一切都变了,阅藏楼也变了,其实京、沪、杭一带的佛教都变了,变得面目全非。一切都变了,有一切无从说起的感觉。三十七年(四十三岁),从普陀回杭州,要进行西湖佛教图书馆的筹备工作。经过宁波,到延庆寺,恰好见到了锡兰回来的法舫法师,他是去雪窦礼敬虚大师舍利而下来的。大醒法师感慨的说:「雪窦寺存有多少钱,多少谷,请法舫法师继任住持,来复兴虚大师主持过的道场。我说了两天一夜,现在连听也不要听了」!我说:「我来说说看」。我说明了雪窦寺的实况:雪窦寺的好处──蒋主席的故乡,常住经济也可维持二十多人;雪窦寺大醒法师也有些困难,最好法舫法师能发心接任。我说了好处,又说了坏处(大醒法师专说好处),法舫法师就接受了,忙着准备晋山。虽然时局变化,等于没有这回事,我内心还是很欢喜的。亦幻法师说:「法舫住持雪窦,将来办学,印顺一定会来帮助的」。这种适合一般人的想法,对我是不一定适合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