印顺法师:华雨集二;第七章 护持佛法与利乐众生

www.guiyifo.com皈依佛网;印顺法师,第一节 人间的现世利益;佛法在世间,信修者能得现生利乐,来生生人间、天上的利乐,佛法不只是“了生死”而已。现实的人世间,无论是自然界、社会、家庭,以及自己的身心,都有众多不如意的苦患。“佛法”的信念,要得现生利乐,惟有“依法而行”,使自己的身心健全,与人和乐共处,安分守法,向上向善。如有疾病的,释尊自己也是延医服药(1);医药不一定能治疗全愈,但医药到底是治病的正途。关于经济生活,佛说要:“方便具足”──从事合法的职业,获得经济来源;“守护具足”──能合理保存所得,不致损失;“善知识具足”──结交善友,不交懒惰、凶险、虚伪等恶友;“正命具足”──经济的多少出入,作合理的支配。这样,“俗人在家,得现法安现法乐”(2)。一切依法而行,即使遇到不幸或伤亡,那是宿业所限,寄望于未来的善报。如是解脱者,那更无动于心了。大体说,与儒家“尽人事而听天命”的精神相近,不过业由自己所造,不是天命 ──神意所决定的。现生的安乐,释尊从不教人向神秘的力量去求解决;适应当时社会情况所作的教化,“佛法”是那么理性而没有迷妄的成分!“佛法”真是超越神教的宗教。

“大乘佛法”兴起,极力赞扬称念佛(菩萨)名号,进而观想佛菩萨的庄严,可以忏悔过去的业障,也能改善现生的缺陷。能得无病等利益,“佛法”说是入慈定maitri^-sama^patti者的功德。“大乘佛法”中,重智证的《般若经》说:“是大神咒,是大明咒,是无上咒,是无等等咒,是一切咒王”(3)。读、诵《般若经》,能得现世的种种利益,这是通俗化,“念法”而有一般咒术mantra 的作用。重信的“念佛”(及菩萨)法门,更能适应低级民间信仰,有类似咒术的神秘意义。佛法是更普及了,而“佛出人间”,学佛的意义,不免渐 渐的迷糊了!

《八吉祥神咒经》,现存五种译本:一、《佛说八吉祥神咒经》,吴支谦译。二、《佛说八阳神咒经》,晋竺法护Dharmaraks!a译;“八阳”可能是“八祥”的讹写。三、《佛说八部佛名经》,元魏瞿昙般若流支Prajn~a^ruci译。这是流传中的错误,因为经初说“闻如是”,呼佛为“天中天”(4),这是西晋以前,不知是谁译出的古译。依《大唐内典录》,般若流支的确译有《八佛名经》;宋求那跋陀罗Gun!abhadra也译有《八吉祥经》(5),但都已佚失了。四、《八吉祥经》,梁僧伽婆罗Sam!ghavarman译。五、《八佛名号经》,隋阇那崛多Jn~a^nagupta 译。这部经,说东方世界的八佛名号,称念持诵的功德,除不堕三恶趣,不退菩提等外,重在现生的种种利益,如《佛说八吉祥神咒经》(大正一四·七二下)说:“若有善男子、善女人,闻此八佛及国土名,受持奉行、讽诵、广为他人解说其义者,……四天王常拥护之:不为县官所拘录,不为盗贼所中伤,不为天、龙、鬼神所触娆;阅叉[夜叉]、鬼神、蛊道(鬼神)、若人若非人,皆不能害杀得其便也,除其宿命不请(?)之罪。若有疾病、水、火,(恶)鸟鸣、恶梦,诸魔所娆,恐怖衣毛竖时,常当读是八吉祥神咒经咒之,即得除愈”。

经文中并没有咒语,而称经为《八吉祥神咒经》;说“读是八吉祥神咒经咒之”,“持是八佛名,咒之即除愈”,可见古代的传译者,对于持八佛名号,读诵八佛名经,看作持咒那样的。为什么持诵八佛名号、读诵八佛名经,能现生逢凶化吉,不为灾祸所侵害呢?这当然是“佛力”。前二部译文,说到“四天王常拥护之”(6)。《八吉祥经》说:“八部诸善神,日夜常守护”(7),这是在“佛力”加被下,受到四天王(统率天龙八部)等善神的拥护。“佛力”与(善)“天力”,取着同一的立场。

同样是东方世界的,一佛或说七佛的功德,是《药师经》。共有四种译本:一、《拔除过罪[业障]生死得度经》,东晋帛尸梨蜜多罗S/ri^mitra译,编入《佛说灌 顶神咒经》卷一二(8)。二、《佛说药师如来本愿经》,隋达摩笈多Dharmagupta 译。三、《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》,唐玄奘译。四、《药师琉璃光七佛本愿功德经》,唐义净译。这四译中,二、三──两种译本是没有咒语的;初译有(短)咒,在全经的末后;义净译有咒而插入中间。经与咒,应该是别行的,在流传中结合在一起,所以在后或在中间不同。经说东方世界的药师琉璃光如来Bhais!ajya-guru-vaid!u^rya-prabha,因中发十二大愿,成就净琉璃国土。“大乘佛法”中净土极多,而药师净土的本愿,不只是出世圣善,更注意到残废、疾病与医药,官非与饮食问题,气候的冷热。有人间净土现实感的,弥勒Maitreya 净土以外,就是药师净土与阿閦佛Aks!obhya净土了。但在“佛力”加持思想下,重于佛力救护。“念彼如来本愿功德”,“称名礼赞恭敬供养彼如来者”,能得到(9) :

长寿·富饶·官位·男女──所求皆得
恶梦·恶相·怪鸟来集·百怪出现──不能为患
水·火·刀·毒·悬险·恶兽·毒蛇·毒虫──离诸怖畏
女人临产无有众苦
延寿──离诸横死
人众疾疫难·他国侵逼难·自界(国内)叛逆难·星宿变怪难·日月薄蚀
难·非时风雨难·过时不雨难

求长寿等,都是个人的现生福乐。末后“人众疾疫难”等,是有关国家治乱,影响全民的大问题。经上说:这些苦难,都可从对药师佛的称念、礼拜、供养、读诵中,得到“佛力”的救护。这一类佛力救护说,此外也还有不少经典说到。晋竺法护译的《佛说灭十方冥经》,与《八吉祥神咒经》的性质相同,只要归依礼敬十方佛,“则无恐惧,不遇患难”(10)。魏菩提流支Bodhiruci的《佛名经》说:“现世安隐,远离诸难”;“一切诸恶病不及其身”(11)。唐菩提流志Bodhiruci 所译《大宝积经》《功德宝花敷菩萨会》,说十方佛;西方佛名一切法殊胜辩才庄严如来:“受持彼佛名者,毒不能害,刀不能伤,火不能烧,水不能溺”(12)。梁失译的《阿弥陀鼓音声王陀罗尼经》也说:“受持、读、诵彼佛名号,乃至无有水、火、毒药、刀杖之怖,亦复无有夜叉等怖”(13)。北凉昙无谶Dharmaraks!a译《无想经》说:“顶戴受持诸佛名号,若中兵、毒、水、火、盗贼,无有是处,除其宿业”;“若有众生闻彼佛名,敬信不疑,无诸怖畏,所谓王怖、人怖、鬼怖,无诸疾病,常为……诸佛所念”(14)。以上略举“佛力”救护的部分经说,这样的救护,与一般祈求神助的宗教,意义是完全相同的。

大菩萨的慈悲救护,如《法华经》的“观世音菩萨普门品”。本经有三译:晋竺法护译的,名《正法华经》,一0卷。姚秦鸠摩罗什Kuma^raji^va译的,名《妙法莲华经》,七卷。隋阇那崛多与(达摩)笈多,依据罗什译本,有所增补,次第也有所修改,成为《添品妙法莲华经》,七卷。观世音或译观自在Avalokites/vara ,是被称为“大慈大悲救苦救难”的大菩萨。慈悲救护的内容,经说是(15):“称是观世音名者”:大火不能烧·大水不能没·航海不堕罗剎鬼国·刀杖所不能害·夜叉、罗剎不能害·有罪无罪不受系·过崄道不为怨贼所害 “常念恭敬观世音菩萨”:离贪欲·离瞋恚·离愚痴 “礼拜、供养观世音菩萨”:求男得男,求女得女偈颂说:高处堕落不伤·咒诅、毒药不能害·恶兽、毒蛇、毒虫不能伤·雷电雨雹消散在这种种的慈悲救护中,离贪、瞋、痴,是内心的清净;求男求女,是世间的安乐事外,其它都有关生死存亡的险难的救护,也就是重于“救苦救难”的。其中,“若有百千万亿众生,为求金、银、琉璃、车渠、马瑙、珊瑚、琥珀、真珠等宝,入于大海,假使黑风吹其船舫,飘堕罗剎鬼国,其中若有乃至一人称观世音菩萨名者,是诸人等皆得解脱罗剎之难”(16)一项,在佛教界是有悠久传说的。传说是:商人们航海去采宝,因风而漂流到僧伽罗Sim!hala,也就是锡兰,现在的斯里兰卡S/ri^lan%ka^。那时,岛上所住的,是美丽的女罗剎ra^ks!asasi^。商人们就分别与罗剎斯成婚,生育儿女。如有新的人漂来,就会将旧的商人吃了。一位商主知道了内幕,知道惟有婆罗(Ba^la^ha)天马从空中经过时,那怕捉住马王的一毛,就能渡海而脱离被杀的命运。于是暗中通知商人们,有人相信的,就依马王的神力而逃出罗剎鬼国。这一传说,极为普遍。如巴利藏中《本生》的“云马本生”;康僧会译的《六度集经》;《说一切有部毘奈耶》;《佛本行集经》;《大唐西域记》,也说马王是释尊的本生(17)。这一传说,是部派佛教所公认的。到“大乘佛法”时代,转化为观自在菩萨神力救难之一,所以在“秘密大乘佛法”中,观自在菩萨示现,有马头Hayagri^va观音,为六观音、八大明王之一。传说与锡兰──古代的罗剎鬼国有关,所以观自在菩萨,离锡兰不远。如《西域记》说:“秣剌耶山东,有布呾洛迦山,……观自在菩萨往来游舍。 ……山东北海畔有城,是往南海僧伽罗国路”(18)。不过,观自在菩萨的圣德,有复杂的内容,如善财Sudhana童子参访善知识,观自在菩萨也在南方。也说:“若称我名,若见我身,皆得免离一切怖畏”(19),与《法华经》说相同。但南方的观自在菩萨,与从空而来的正趣Ananyaga^min菩萨,又出现于西方极乐世界,就是观自在与大势至Maha^stha^mapra^pta两大菩萨了(20)。这是释尊本生而转化为观世音菩萨的,与我曾说过的,观世音与释尊有关,恰好相合。观世音所住的布[补]呾洛迦Potalaka,与释族过去所住的,东方阿湿婆As/vaka,Assaka ──马国首邑的布多罗相合(21) 。传说与印度东南沿海地区有关,所以观世音菩萨的救苦救难,特别受到航海者、沿海渔民的崇信。那位类似观音救护海难的妈祖,可说是观世音菩萨的中国化了。

关于地藏Ks!itigarbha菩萨,一般人重视传说不一的《地藏菩萨本愿功德经》,所以着重地狱、鬼魂与度亡。然依《地藏十轮经》说:“有能至心称名、念诵、归敬、供养地藏菩萨摩诃萨者,一切皆得”。一切皆得,就是“解脱种种忧苦,及令一切如法所求意愿满足”。解脱种种的苦迫,是:“种种希求,忧苦迫切”;“饥渴所逼”;“乏少种种衣服、宝饰、医药、床敷及诸资具”;“爱乐别离,怨憎合会”;“身心忧苦,众病所恼”;“互相乖违,兴诸斗诤”;“闭在牢狱,具受众苦”;“鞭挞拷楚,临当被害”;“身心疲倦,气力羸惙”;“诸根不具”;“颠狂心乱,鬼魅所着”;“烦恼炽盛,恼乱身心”;“为火所焚,为水所溺,为风所飘,山崖(等)……堕落”;“毒蛇毒虫所螫,或被种种毒药所中”;“恶鬼所持,成诸疟病,……或令狂乱”;“为诸药叉、罗剎、…… 吸精气鬼,及诸虎、狼、师子、恶兽、蛊毒、厌祷诸恶咒术、怨贼、军阵,…… 惧失身命”(22)。称念地藏菩萨名号,能解免这种种苦恼;救苦救难,不是与称念观音菩萨的功德相等吗!

依佛、经法、菩萨(大乘僧)的慈悲威力,使一般人能得现生的种种利益,为佛教普及人间的方便。现生利益是一般信者所最关切的,但专从信仰中去求得,会引起副作用,这是现代佛弟子所不能不知道的!人类从蒙昧而日渐开化,宗教就应运而生,这是一切民族所共同的。初民在生活中,一切都充满了神秘感,一切都是自己那样的(有生命的),进步到有神在主持支配这一切。“人类在环境中,感觉外在的力量异常强大。……如自然界的台风、豪雨、地震、海啸,以及大旱、久雨等;还有寒来暑往,日起月落,也非人力所能改变,深刻的影响人类。此外,社会的关系──社会法制,人事牵缠,以及贫富寿夭,都是不能轻易改变的。还有自己的身心,也使自己作不得主。……这种约制我们、影响我们的力量,是宗教的主要来源,引起人类的信顺。……顺从,可以得神的庇佑而安乐,否则会招来祸殃。……顺从虽是宗教的一大特性,而宗教的真实(意趣),却是趣向解脱:是将那拘缚自己,不得不顺从的力量,设法去超脱他,实现自由”。“神教……,对于自然界、社会界,或者自己身心的障碍困难,或祈求神的宽宥,祈求神的庇护、援助;或祈求另一大力者(神),折伏造成障碍苦难的神力。或者以种种对象,种种咒术,种种仪式,种种祭祀,求得一大力者的干涉、保护,或增加自己的力量。或者索性控制那捣乱的力量,或者利用那力量。这一切,无非为了达成解除苦难,打开束缚,而得超脱自由的目的”(23)。在人类知识的发达中,这类低级的宗教行为,被超越而进入高等的宗教,重于社会的和乐,人心的革新净化。但低级宗教,会多少留存下来。如耶稣(jesus)也曾赶鬼、治 病;到现代,还有生了病,祈祷而不服药的极端分子。在中国,如《荀子》的“天论”说:“君子以为文,而百姓以为神”。“礼论”说:“其在君子,以为人道也;其在百姓,以为鬼事也”。儒者利用他而并不否弃他,这才一直演化而流传在民间。在“佛法”,是出家人所不取用的。印度神教虽有“梵我一如”等崇高理念,而低级的迷妄行为,还是流行着。“大乘佛法”的信行者,适应神教而发展起来。求佛、菩萨的护佑,成为一般信者的佛教。自作自受的、自力解脱的佛法真谛,不免被蒙蔽而减失了光辉!

注【24-001】《弥沙塞部和醯五分律》卷二0(大正二二·一三四上)。《铜鍱律》“大品”(南传三·四八七──四八九)。

注【24-002】《杂阿含经》卷四(大正二·二三上──中)。

注【24-003】《大般若波罗蜜多经》(第二分)卷四二九(大正七·一五六上)。

注【24-004】《佛说八部佛名经》(大正一四·七四中)。

注【24-005】《大唐内典录》卷四(大正五五·二五九上、二六九下)。

注【24-006】《佛说八吉祥神咒经》(大正一四·七二下、七三上)。《佛说八阳神咒经》(大正一四·七三下)。

注【24-007】《八吉祥经》(大正一四·七五下)。

注【24-008】《佛说灌顶经》卷一二(大正二一·五三二中──五三六中)。

注【24-009】如《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》(大正一四·四0六下──四0七下)。

注【24-010】《佛说灭十方冥经》(大正一四·一0五下)。

注【24-011】《佛说佛名经》卷一(大正一四·一一四下、一一七上)。

注【24-012】《大宝积经》(三四)“功德宝华敷菩萨会”(大正一一·五六五中)。

注【24-013】《阿弥陀鼓音声王陀罗尼经》(大正一二·三五三上)。

注【24-014】《大方等无想经》卷四(大正一二·一0九八中、一0九八下)。

注【24-015】《妙法莲华经》卷七(大正九·五六下──五八上)。

注【24-016】《妙法莲华经》卷七(大正九·五六下)。

注【24-017】《小部》《本生》(南传三0·二一一──二一六)。《六度集经》卷 六(大正三·三三中 ──下)。《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》卷四七·四八(大正二三·八八七中──八八九中)。《佛本行集经》卷四九(大正三·八七九上──八八二中)。《大唐西域记》卷一一(大正五一·九三三上──九三四上)。

注【24-018】《大唐西域记》卷一0(大正五一·九三二上)。

注【24-019】《大方广佛华严经》卷六八(大正一0·三六七上──中)。

注【24-020】拙作《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》第一三章(一一二七──一一二八)。

注【24-021】拙作《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》第八章(四八三──四八九)。

注【24-022】《大乘大集地藏十轮经》卷一(大正一三·七二四中──七二五中)。

注【24-023】拙作《我之宗教观》(《妙云集》下编六《我之宗教观》六──一二)。

第二节 从人护法到龙天护法;“佛法”是不共世间的,依法修行,能得究竟解脱。佛法的流行人间,如暗夜的明灯一样,佛与佛弟子们,当然是愿望“正法久住”世间的。但人世间充满了矛盾、苦迫、动乱,流行世间的佛法,也不免遭遇困扰,于是佛教界出现了“护法”。说到护法,可分为人的护法,天(鬼神)的护法。佛法久住世间,主要是依赖于人的护持。佛教界,不论南传与北传,都有“五师相承”的传说。如《阿育王传》中,摩诃迦叶Maha^ka^s/yapa对阿难A^nanda说:“长老阿难!佛以法藏付嘱于我,我今欲入涅盘,以法付汝,汝善守护”(1)!古代的付法护法,是一代大师,护持集成的经律(论)──“法藏”,流传世间,不遗忘也不谬误,保持佛法的正确知见──“法眼”,维护(即“住持”)佛法的纯正性,所以《阿育王传》等付嘱护持的,是“正法”、“法眼”、“法藏”。传说中的华氏城Pa^t!aliputra第三结集,在目犍连子帝须Moggaliputta tissa的领导下,息灭诤执,驱斥滥入僧团的邪见异说,也是护法的实例(2)。不过,佛法中部派分化,都自以为根本、正统,护法也就变得复杂了!切实的说,护持正法,主要是佛弟子自己;佛弟子的诚信三宝,依法修行,才是护持佛法的最佳保证。如魏菩提流支Bodhiruci 所译《佛说法集经》卷五(大正一七·六三九下)说:“诸菩萨护持妙[正]法,于诸业中最为殊胜。世尊!菩萨若能修行护持妙法,随顺菩提及诸佛如来。何以故?诸佛如来尊重法故。世尊!云何是护持妙法?所谓菩萨能说诸佛一切甚深修多罗,能读,能诵,思惟,修习,是名菩萨护持妙法。复次、世尊!若菩萨摄受、修行,名为护持妙法”。

《法集经》是大乘经,对于护持正法,可说正确的把握着正确的方针,与“ 佛法”的见地是吻合的。
印度的婆罗门Bra^hman!a文化,是民族的传统的文化(后来称为印度教),与政治关系极深,受到政治(王族)上的尊敬。后起的各种出家沙门s/raman!a ,也受到政界的尊重,政治不顾问沙门团内部的事务,可说是政教分离而又相互尊重的。佛教──释沙门团,称为僧伽sam!gha,也是“僧事僧决”,不容外人顾问的;这是传教、信教完全自由的地区。但“佛法”在印度文化中,有反传统(否认创造神及真我)的特性,所以多少要受到政教结合的,传统的婆罗门教的反对,或严重到破坏摧残。如公元前二世纪中,弗沙密多罗Pus!yamitra的破坏佛教(3)。《阿育王传》说:“未来之世,当有三恶王出:一名释拘,二名阎无那,三名钵罗。扰害百姓,破坏佛法”(4)。三恶王,就是赊迦人Saka ,臾那人Yavana,波斯人Pa^rasya。从公元前三世纪末起,到公元一世纪,先后侵入西北印度,进而侵入中印度的史实。外来民族的侵扰,当地佛教是不免要受到干扰的。佛弟子想起了阿育王As/oka时代,阿育王信佛而佛法传布四方的事实,而感觉到人王(及大臣)护法的重要,《阿育王传》就是在这一意境下编集出来的。“佛法”与“大乘佛法”,在西北印度,相当的发达,赊迦人等多数接受了佛法;佛法又从西北印而传到西域等地区。这些地区,民族复杂,政局多变,佛教深受影响。如姚秦佛陀耶舍Buddhayas/as所译的《虚空藏菩萨经》,举国王及大臣所犯的五根本罪,前三罪是:“取兜婆[塔]物及四方僧物,或教人取”;“毁谤正法,……又制他人不令修学”;对出家人,“脱其袈裟,逼令还俗,或加杖捶,或复系缚,或截手足乃至断命,自作、使他,造如此恶”。犯这类重罪的,“失人天乐,堕于恶趣”(5)。又如《地藏十轮经》说:“剎帝利旃荼罗,宰官旃荼罗,居士旃荼罗,长者旃荼罗,(外道)沙门旃荼罗,婆罗门旃荼罗”。旃荼罗can!d!a^la是印度的贱族,这里是暴恶者。他们所作的“十种恶轮”,都是伤害到僧伽住持的佛法,所以是“定生无间地狱”的(6)。《日藏经》的“护持正法品”,也说到剎帝利、婆罗门、毘舍、首陀等,“以不信故,夺他所受”(7)。这几部经,与北印度有关。这一地区,显然没有中印度那样的尊重宗教,而有掠夺僧寺财物,伤害比丘,逼令还俗,妨害自由信仰的情形。“大乘佛法”,推重在家菩萨,而实际上,大乘佛教还是以出家比丘为主流的。如公元三世纪的龙树Na^ga^rjuna,提婆A^ryadeva,四世纪的无着Asan%ga ,世亲Vasubandhu,“大乘佛法”的宏传者,都是“菩萨比丘”身分。这几部经所叙述的,该是公元三──五世纪间的情形吧!出家中犯戒的“非法比丘”,显然相当的多。“护持正法”,当然是尊敬、供养、护持“如法比丘”,而不是护持“非法比丘”的。然没有遗忘“僧事僧决”的立场,僧伽内部事务,不受外力的干涉,所以北凉(公元三九七──四三九)失译的《大方广十轮经》卷四(大正一三·六九七下)说:“如是恶行诸比丘等,我亦不听刑罚、鞭杖、系闭乃至断命。……若有比丘,于性重罪中若犯一罪者,虽犯重罪,……所受之戒犹有余势。譬如妙香,虽无香质,余分芬馨,不可轻蔑。破戒比丘亦复如是,无戒白衣不应轻慢”(8)。

破戒比丘,应由僧伽自行处理,与在家人无关,这是佛法的原则(政教分离)。但说犯一重戒的比丘,“所受之戒,犹有余势”,近于说一切有部Sarva^stiva^din 的见解:在四根本罪中,犯一罪到三罪,还是比丘。出家比丘的资格,竟降低到只要没有全部(四重罪)违犯,还承认他是比丘。这也许是当地出家众的品质低落,不得已而降低标准吧!这等于“姑息养奸”,会引起副作用的;护法──护持清净比丘,将越来越艰难了!公元四、五世纪,!2嫢哒侵入西北印度,这一地区的佛教,急剧的衰落了。

人的护法而类似天神护法的,有佛命宾头罗颇罗堕Pin!d!ola-bha^radva^ja阿罗汉:“若[汝]当留住(世),后须弥勒佛出,乃般泥洹去耳”的传说(9)。《阿育王传》也说:见佛而没有涅盘的宾头卢来应供(10)。《舍利弗问经》说:佛嘱摩诃迦叶、宾头卢、君徒钵叹Kun!d!adha^na、罗!7亩罗Ra^hula──“四大比丘,住(世)不泥洹,流通我(佛)法”(11)。其后,更发展为十六大阿罗汉住世护法说,如玄奘所译《大阿罗汉难提蜜多罗所说法住记》。难提蜜多罗Nandimitra 是佛灭八百年,锡兰──执师子国Sim!hala的阿罗汉。这是由于部派分化,付嘱护持正法眼藏说,不能获得佛教界的公认,所以转化为付嘱佛世比丘 ──大阿罗汉,常住在世间,护持佛法。但这与佛世阿罗汉的游化人间不同,这是随机应现的;“为现佛像,僧像,若空中言(声),若作光明,乃至(于)梦想”中所见的(12),从神秘现象,使佛弟子坚固信心的。这是部派佛教时代的情形,与“大乘佛法”的菩萨示现,天神护法,性质是非常的接近了。

大乘经早期传出的,如篇幅较长,末后大抵有“嘱累品”。佛将所说的经法,付嘱阿难,及出现于经中的(修学大乘,宏扬大乘的)菩萨们,要大家好好的受持、护持,使佛法流通久远。如《般若经》,《法华经》(13),《贤劫经》,《持世经》,《华手经》,《佛藏经》,《维摩诘经》等。不过以天神为当机者的经典,如《思益梵天所问经》,《密迹金刚力士经》,《海龙王经》等,都有了天神护持的咒语。本来,“佛法”容忍印度固有的天与鬼神,但被尊为最高的创造神,在佛法中,也还是流转生死的苦难众生,需要佛法的化度,何况低级的鬼神!《阿含经》中所见到的,是向善的天神们,来礼佛,赞佛,尊敬三宝,请问佛法。佛、法、僧是可尊敬的三宝,向善的天神们,会自动的来护持。如《长部》(三二)《阿咤曩胝经》:毘沙门Vessavan!a等四大天王,及统属的鬼神,愿意护持佛弟子──比丘、比丘尼、优婆塞、优婆夷,不为恶鬼所妨害,而能安乐的修行。这是被称为护经Paritta的;佛接受了,嘱比丘们学习,保护平安。天神们愿意护法,为什么要诵习“护经”?如《阿育王传》说:“若付嘱天,法亦不得久住。何以故?诸天放逸故”(14)。诸天虽自愿护法,但长在天处享受福乐,可能会放逸而遗忘的,所以诵“护经”,唤起天神的忆念护持。《大集经》《海慧菩萨品》也说:“汝等四王当深护助,无为欲乐而作放逸!吾今出世,为坏放逸、护正法故而说咒”(15)。

护法的大神,是大梵天Maha^brahman,帝释S/akradeva^na^m indra,四大王众天Caturmaha^ra^jaka^yika-deva。四王天的天主,东方持国──提头赖咤Dhr!tara^s!t!ra天王,是犍达婆gandharva;南方增长──毘楼勒叉Viru^d!haka天王 ,是龙na^ga;西方广目──毘楼博叉viru^pa^ks!a天王,是鸠盘荼kumbha^n!d!a ;北方多闻──毘沙门vais/ravan!a天王,是夜叉yaks!a。四王的眷属,当然也就是犍达婆与夜叉等,更统率着其它的神,如阿修罗asura,迦楼罗garud!a ,紧那罗kim!nara,摩!7亩罗迦mahoraga,毘舍阇pis/a^ca,薜荔多preta,富单那pu^tana等。一切地居的鬼神,都是在帝释(如王)、四大天王(如辅臣)的统率下,成为佛法的护法神群。大乘经中,大梵、帝释、四天王的说咒护持,是一般的,更扩大到菩萨与其它,大抵与印度民间信仰的神,及天上的星宿(也是被想象为神的)有关。一、《大集经》《虚空目分》,说有菩萨现畜生身,住在四方的山窟中修慈心。南方是蛇,马,羊;西方是猴,鸡,犬;北方是猪,鼠,牛;东方是师子,兔,龙。这十二位兽菩萨,依十二日、十二月、十二年,分别次第的游行,教化众生。如能修法诵咒,“见十二兽,见已,所愿(求的)随意即得”(16)。这与中国所传的十二兽或十二肖说相同,只是以师子代虎而已。后汉支曜译的《成具光明定意经》,有护法十二神:“有神名大护,……神名普济”(17)。东晋帛尸梨蜜多罗S/ri^mitra初译的《药师经》,名《拔除过罪生死得度经》,末有十二神王──十二药叉大将:“金毘罗,……毘伽罗”(18) 。《月藏经》所说的十二辰:“一名弥沙,……十二名弥那”(19)。这些以十二为数的护法神,都可能是印度天文学上,黄道带内十二宫的各式神化。二、光味──殊致阿罗沙仙人,广说“二十八宿,日、月随行,一切众生日、月、年岁悉皆系属”(20)。佛于《大方等大集经》(九)《宝幢分》(大正一三·一四0上)呵责说:“众生闇([愚痴])行,着于颠倒,烦恼系缚,随逐如是星宿书籍……同属一星生者,而有贫贱富贵参差。是故我知是不定法”(21)。

论星宿善恶,穷通寿夭,实是愚痴众生的颠倒妄说,是值不得信赖的。经中虽加以呵责,大概为了适应世俗,却又编在经中。《日藏分》中,光味仙人说日、月、星宿,推为过去驴唇──佉卢虱咤Kharos!t!i^仙人说二十八宿(22)。星宿命运占卜,就这样的成为“大乘佛法”!星宿推算吉凶,本是古代的天文学与民间神秘信仰结合的产物,有些佛弟子,认为也是佛弟子所应该知道的(23)。如吴竺律炎共支谦译的《摩登伽经》,二卷;西晋竺法护Dharmaraks!a译的《舍头谏太子二十八宿经》,一卷。广说宿曜吉凶,与“日藏”、“月藏”的意义相同。“天竺三藏若罗严”在于阗译出的《时非时经》,一卷,说明十二月中,那些时日是“时”是“非时”(24)。这些,显然的还是世俗信仰而附入佛法。唐不空Amoghavajra所译的《文殊师利菩萨及诸仙所说吉凶时日善恶宿曜经》,二卷,性质相同,却与文殊师利Man~jus/ri^菩萨拉上了关系。最希奇的,赵宋施护Da^napa^la译的《十二缘生祥瑞经》,二卷,竟然以“无明……老死”等十二支,配日月,论吉凶!部分佛弟子,不自觉的沉迷于神秘的低级信仰,牵强附会,“佛法”时代的理性精神,似乎存在的非常有限了!

护法神群,从四大天王、四大比丘以来,都是分别护持四大部洲的一洲。当然,佛法流行的现实人间,从印度、(广义的)西域到震旦──中国,经中是特别重视的。《日藏经》中,佛以四洲的二十大支提[塔]圣人住处(有在于阗的,也有在震旦的),付嘱诸大龙王。由于龙王贪睡,又好淫欲,为了免得误事,所以又付嘱二十八夜叉大将,协助护持(25)。《月藏经》的付嘱更多:一、欲界的空居四天,四大天王,(天仙)二十八宿,七曜,十二童女,分别的以一天、一天王、七宿、三曜、三天童女护持一洲(26)。二、四大天王又分别护持南阎浮提洲的十六大国。又以阎浮提洲的东、南、西、北,分别付嘱四大天王与他的眷属(27),这是不局限于印度的十六国,而扩大到阎浮提洲全部了。三、波罗奈国:付嘱善发干闼婆,阿尼罗夜叉,须质多罗阿修罗,德叉迦龙王,大黑天女,及他们的眷属;……震旦国:付嘱毘首羯磨天子,迦毘罗夜叉,法护夜叉,坚目夜叉,大目夜叉,勇健军夜叉,摩尼跋陀夜叉,贤满夜叉,持威德夜叉,阿荼薄拘夜叉,般支迦夜叉,婆修吉龙王,须摩那果龙王,弗沙毘摩龙王,阿梨帝鬼子母,伊罗婆雌大天女,双瞳目大天女,及他们的眷属(28)。震旦就是中国,比起其它国家,护法神特别多,这是值得注意的!还有没有被分配的,如娑伽罗等一百八十万大龙王,箭毛等八频婆罗夜叉大将,罗!7亩罗等六万那由他阿修罗王,歇等六十二百千大天女,凡是“不得分(配)者,应当容忍”,也要在所住处护持佛法(29)。二十八宿,也分别的付嘱各国;七曜与十二辰,也应该“摄护国土、城邑、聚落,养育众生(30)。《日藏》与《月藏经》,这样的广列龙王、夜叉等名字,付嘱护法,与梁僧伽婆罗Sam!ghavarman初译的《孔雀王咒经》,有同样的情形。如说:“钩留孙陀夜叉,住弗(衍文)波多利弗国;……常在阿多盘多城”的大力夜叉(31)。“二十八夜叉大军主名,守护十方国土”(32) 。还有十二大女鬼,……五大女鬼;八大罗剎女,……七十一大罗剎女;佛世尊龙王,……两小白龙王(33)。辛头河王,……毘摩罗河王[河神];……须弥山王,……摩醯斗山王[山神];……蔼沙多哿摩诃里史大仙人,……阿已里米虏大仙人(34)。这都是罗列夜叉等鬼神,分布各方,能护持佛法的。虽然《孔雀王咒经》属于密典,而罗列鬼神群,从鬼神得到护持,与《日藏》、《月藏》的精神相符。这都应该是公元四世纪集成的;论师们正从事于深细严密的论究,而一分通俗的教化者,正加速进行,佛法依赖鬼神护持的方向。

佛法要依赖鬼神护持的理由,如《大方等大集经》(一0)《虚空目分》(大正一三·一七二上──中)说:“我今以此正法,付嘱四大天王,功德天女,四大龙王,诚实语天,四阿修罗王,具天,大自在天,八臂天地神女等。何以故?善男子!或有众生,其性弊恶,有大势力,多造重业,不受是经。是人死已,受恶鬼身、恶龙之身,是恶鬼、龙欲坏佛法,降注恶雨恶风,……如是恶鬼(龙),复令如来所有弟子:剎利、婆罗门、毘舍、首陀、大臣、长者,悉生恶心。恶心既生,互相残贼,……谁当流布如是经典?是故我今不以是经付嘱菩萨、比丘、比丘尼、优婆塞、优婆夷及诸国主,以付四王乃至地神,如是天神至心护持”。

“大乘佛法”要依天(鬼)神护法,才能久住世间,这可说是离奇的,然从苦难的现实人间来说,也是可以理解的。这一倾向,表示了政治与宗教的相关性,也表示了“衣食足而后知礼义”的意义。佛法虽进入大乘时代,而传统“佛法”──声闻乘与大乘,主要还是依出家众来住持宏通的。出家众的经济生活,以及塔寺的兴建,都依赖于在家信众的布施。将来弥勒Maitreya出世成佛,当时有轮王的仁慈治世,社会和平繁荣与佛法昌明同时,是佛弟子理想的现实人间。反之,如政治衰乱,佛法也要蒙受损害。佛法在西北印度,扩展到现在的巴基斯坦Pakistan ,及阿富汗Afghanistan,俄属中亚细亚的一部分,并通过Wakhan 山谷,到达西域的于阗等地方。从公元前三世纪后期起,臾那人,波斯(即安息)人,赊迦人,先后进入西北印度。公元一世纪,大月氏──贵霜Kus!a^n!a 王朝,又统治西北印度,并侵入中印度。到公元四世纪中,!2嫢哒Hephtalites人又侵入北印度。虽说这些民族,渐受佛法的教化,特别是被指为释迦族后裔的赊迦人,都信奉“大乘佛法”,但西北印度及以外的西北地区,在异民族的不断兴起,也就是在不断的动乱苦难中,佛法也受到了伤害,所以说:“将有三恶王,… …由于是之故,正法有弃亡”(35)。在民族复杂,政局动乱过程中,佛教为了适应生存,僧品不免渐渐低落,所以有“乃至(佛灭)千岁,正法衰灭”的预言,也就是“末法”思想的来源。依此去理解上面所引的经文:“恶鬼恶龙欲坏佛法,降注恶雨、恶风、尘坌,为诸修行三业比丘而作重病。……吹吐恶气置饮食中,故令食者得大重病”:这是风雨不调,疫病流行。又说:恶鬼令一切人“悉生恶心,恶心既生,互相残贼”;弄到“国土城邑空荒无人”:这是不断战争所造成的现象。在这种情形下,人的力量太小了!虽不是没有少数杰出的修行者,但对和合僧伽(代表佛教)的流布佛法,不免有“谁当流布如是经典”的感慨。恰好公元四世纪初,笈多Gupta王朝在中印度兴起,梵文学复兴,传统的宗教 ──印度教也兴盛起来;印度群神的信仰,在民间也增强起来(唯识等论师,也是兴于中印度的)。面对这一情势,佛法要在社会安定繁荣下发展,北方的佛教人士,也就只有付嘱鬼神来护持佛法了。

《日藏经》说:“有于恶心诸饿鬼等,常仰食噉一切众生精气血肉以为生活”;“欲夺于菩萨精气,又以恶气而欲嘘之”(36)。恶鬼神会夺人的精气,也会以恶气吹入人体,人是会失心、疾病而死的。反之,如《禅秘要法经》说:“释提桓因在左,护世诸天在右,持天药灌顶,举身盈满。……恒坐安隐,快乐倍常”(37)。《观佛三昧海经》说:“作诸天手持宝瓶想,持药灌想;药入顶时,遍入四体及诸脉中”(38)。这是善天以天精气来滋益人,或作这样的观想了。这种增、损精气的思想,是印度及一般民间宗教所固有的,如中国古人说:“天夺其魄”,也是这类神秘信仰的一种表示。“精气”,不知原文是什么,意义是相当广的。如《大方等大集经》(一五)《月藏分》(大正一三·三二二下)说:“不令(鬼神)数数恼乱众生,以此方便,令四天下,大地余味而不速灭,精气安住不复损减。以地精气不损减故,众生精气不损减;众生精气不损减故,正法甘露精气不损减;正法甘露精气不损减故,众生心法作善平等增长。以是因缘,令三宝种得不断绝,如是如是法眼久住,闭三恶道,开于善趣及涅盘门”。

经上说到三种精气:地精气,众生精气,正法甘露精气。地精气,从经文的“大地余味”,想到了劫初时,大地的地味pr!thivi^-rasa充满,因众生的贪着而渐渐隐没的传说。地精气是自然物,使五榖花果中,富有营养资益的成分。众生精气是众生的,特别是人类,使人身心健康、和平安乐的内在因素。正法甘露精气,是佛法的,清净而向善向涅盘的力量。这三者有相互关系:地精气增减,众生精气增减,正法甘露精气也就增减──佛法的兴盛或衰落。这与上文所引,付嘱天神护法的意义,是相通的,如《大方等大集经》(一五)《月藏分》(大正一三·三二一下)说:“若彼(恶)天、龙乃至毘舍遮,于阎浮提作于一切斗诤、触恼、非时风雨、疫病、饥馑、(严)寒(酷)热等事,(善天、龙等)各各随分而遮护之,……寒热等事皆悉休息,令阎浮提所有华果、药草、劫贝、财帛、五榖、甘蔗、蒲萄,及酪蜜等皆得成熟,所有苗稼不令衰坏”[地精气不减]。 “于阎浮提诸处人中,及!C摡鹿鸟兽,随其所欲,皆无乏少”[众生精气不减]。 “以无乏故,令彼众生修诸善行,修正法行,修真实行,勤修而住,…… 世尊正法则得久住”[正法甘露精气不减]。

经文上面,是从苦恼衰乱说起的。由于恶神的恼乱,“众生多有种种饥馑、疫病,爱别离苦。众恼逼切,各各迭相怖惧斗战,心常恐畏。诸王剎利,……于诸众生种种因缘而逼恼之,昼夜杀害、烧煮、割截,五榖、财帛,所欲供具,身心乐事,及诸善行皆悉损减”(39)。这叙述那三种精气的依存关系:如没有善良天神的护持,恶鬼神就会捣乱,引起风雨不调,年岁荒歉,疫病流行。这样,众生就会互相畏惧,不断斗争。特别是国土(武士们)的逼恼一切众生,杀害不已。这样,资生的乐具缺乏,衣食不足,众生也就难于向善,修人间善行,及向出世涅盘的佛法了。所以惟有付嘱天神等护持世间,遮止恶鬼神的恼乱,才能物资丰盈,人情和乐,佛法昌盛。面对无休止的动乱,民生疾苦,佛法衰落,那些“寂定[禅]为业;善诵其文,未究深义;戒行清洁,特闲禁咒”,倾向于适应民俗的大乘行者,也就热望于天、龙等护持佛法了。这也许能使佛法延续一些时间,但论佛法,不从佛弟子的解行着手;论动乱,不从政治的和平建设去努力:佛法终究是天神所护持不了的。西北印度的佛教,实质上衰落已久,再经过!嫢哒的侵 入、破坏,也就急剧的衰落下来(40)。当然,依赖于神秘的“念天”法门,还要创开一新的局面,不过对“佛法”来说,距离是越来越远了!

天神等护法,以上是以《大集经》的部类来说明的。《大集经》被称为“五大部”之一,部类不少。初由北凉昙无谶Dharmaraks!a译出,名《大方等大集经》,二九卷。“丽藏本”与“宋藏本”,都是六0卷,这是隋僧就的纂集本。六0卷本,最不妥当的,如《日密分》与《日藏分》,是同本异译,竟编成二分。又以古译的《明度校计经》,说是高齐那连提耶舍Narendrayas/as所译,编为最后的《十方菩萨品》。昙无谶所译的二九卷,应该是:一、《璎珞品》;二、《陀罗尼自在王菩萨品》;三、《宝女品》;四、《不昫菩萨品》;五、《海慧菩萨品》;六、《无言童子品》;七、《不可说菩萨品》;八、《虚空藏品》 ──以上都称为“品”;九、《宝幢分》;一0、《虚空目分》;一一、《宝髻菩萨品》;一二、《日密分》。从名称与内容来说,《宝髻菩萨品》称为品,应编在《虚空藏品》的前后。《日密分》没有译全,可能是多少遗失了。从《璎珞 品》以下,佛都是在佛功德威神力所现的大宝坊(宫殿)中说法。《宝幢分》以下,住处渐变了,也有次第可寻。如一、《宝幢分》:说如来初成正觉,住王舍城Ra^jagr!ha 。优波提舍Upatis!ya──舍利弗S/a^riputra,拘律多Kolita──大目犍连Maha^maudgalya^yana 二人,见马星As/raka比丘而出家。二、《虚空目分》,说舍利弗与目犍连出家不久。三、《日密分》──《日藏经》:在王舍城,“为诸大众说虚空目、安那波那甘露法门、四无量已”;又为了降伏恶龙,升须弥Sumeru顶,又“下佉罗坻Khadiraka圣人住处”(41)。四、《月藏经》:“佛在佉罗帝山牟尼诸仙所依住处”;时佛“说日藏经已”(42)。五、《大乘大集地藏十轮经》:佛住“佉罗帝耶山诸牟尼所依住处”;“说月藏已”(43) 。六、《大集须弥藏经》:佛“在佉罗帝山,依牟尼仙住处”。佛说如来与功德天──吉祥天女S/ri^-maha^devi^,过去共同发愿:功德天愿于释尊在秽土成佛时,自己作功德天,“得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记”(44)。七、《虚空孕菩萨经》:佛“住佉罗坻迦山”;“世尊授功德天记!8謣讫已”(45)。八、《观虚空藏菩萨经》:“佛住佉陀罗山”;“先于功德经中,说虚空藏[孕]菩萨摩诃萨名”(46)。《宝幢分》以下的几部经,有次第先后,着重于降魔、降伏恶龙等;天龙等护法,明国王、大臣、初学菩萨的罪业,忏悔,说种种咒语。而《日藏经》以下,都是在佉罗帝山牟尼住处,列举现存汉译经典如下:
一、《大乘大方等日藏经》 一0卷 隋那连提耶舍再译(昙无谶初译《日密分》,三卷,不全)
二、《大方等大集月藏经》 一0卷 高齐那提连耶舍译
三、《大乘大集地藏十轮经》 一0卷 唐玄奘再译(初译《大方广十轮经》,八卷,失译)
四、《大乘大集须弥藏经》 二卷 高齐那连提耶舍译
五、《虚空藏菩萨经》 一卷 后秦佛陀耶舍译
(异译本有:《虚空藏菩萨神咒经》,一卷,失译。
《虚空藏菩萨神咒经》,一卷,刘宋昙摩蜜多译。
《虚空孕菩萨经》,二卷,隋阇那崛多译)
六、《观虚空藏菩萨经》 一卷 刘宋昙摩蜜多译

这次第六部经(后一部是修行法),以五位大菩萨为名:日藏Su^rya-garbha菩萨,月藏Candra-garbha菩萨,地藏Ks!itigarbha菩萨,须弥藏Sumeru-garbha菩萨,虚空藏a^ka^s/agarbha菩萨。菩萨,大都是依事、依德立名的,这五位菩萨所依的:是须弥山;运行于须弥山腰的,是日与月;日月所照临的,是四大洲的大地,上面是虚空。这五位菩萨的类为一聚,不正是依须弥山、日、月、地、虚空而立名的吗!而且都称为藏,是garbha──胎藏[孕]。五位中的虚空藏菩萨,是从西方世界来的(47)。昙无谶所译的《大集经》(八)《虚空藏品》,异译有唐不空所译的《大集大虚空藏菩萨所问经》。这位虚空藏菩萨,原语为Gaganagan~ja ;“安此无尽之藏在虚空中”,“是故名为虚空库藏”(48),与胎藏不同。而且,Gaganagan~ja菩萨是从东方世界来的。来处不同,法门不同,名字不同,这两位虚空藏,是不一样的。日、月、地、须弥、虚空──五位“藏”菩萨,是参照欲界地居天神住处而立名的;是地居天神的佛化。我在“东方净土发微”中指出:药师琉璃光佛,是蔚蓝色的天空──“穹苍”;日光遍照与月光遍照二大菩萨,是日、月的光辉;“八大菩萨乘空而来”,是八大行星;十二药叉大将,是黄道带内的十二辰;每一位有七千眷属,总共八万四千,如无数的小星星(49)。“大乘佛法”的佛与菩萨,有取法天界,并有类集与有组织的倾向。(以下没有写出)

注【25-001】《阿育王传》卷四(大正五0·一一四中)。《阿育王经》卷七(大正五0·一五三上)。《付法藏因缘传》卷二(大正五0·三0一上)。

注【25-002】《岛史》(南传六0·五五──五六)。《大王统史》(南传六0·一九七)。

注【25-003】《阿育王传》卷三(大正五0·一一一中)。《阿育王经》卷五(大正五0·一四九上──中)。

注【25-004】《阿育王传》卷六(大正五0·一二六下)。

注【25-005】《虚空藏菩萨经》(大正一三·六五一下、六五二上)。

注【25-006】《大乘大集地藏十轮经》卷四(大正一三·七四0中──七四五上)。《大方广十轮经》卷四(大正一三·六九六下──六九九下)。

注【25-007】《大方等大集经》(一四)《日藏分》(大正一三·二三五下)。

注【25-008】《大乘大集地藏十轮经》卷四(大正一三·七四一中──下)。

注【25-009】《佛说三摩竭经》(大正二·八四五上)。

注【25-010】《阿育王传》卷二(大正五0·一0五中)。《阿育王经》卷三(大正五0·一三九下)。《杂阿含经》卷二三(大正二·一六九中──一七0上)。

注【25-011】《舍利弗问经》(大正二四·九0二上)。参阅《佛说弥勒下生经》(大正一四·四二二中)。

注【25-012】《舍利弗问经》(大正二四·九0二上──中)。

注【25-013】《妙法莲华经》,以“嘱累品”为止。以下各品,为次第续集。

注【25-014】《阿育王传》卷六(大正五0·一二六中)。

注【25-015】《大方等大集经》(五)《海慧菩萨品》(大正一三·七三中)。《佛说海意菩萨所问净印法门经》卷一七(大正一三·五一九中)。

注【25-016】《大方等大集经》(一0)《虚空目分》(大正一三·一六七中──一六八中)。

注【25-017】《成具光明定意经》(大正一五·四五八上)。

注【25-018】《佛说灌顶》(拔除过罪生死得度经)》卷一二(大正二一·五三六上)。

注【25-019】《大方等大集经》(一五)。《月藏分》(大正一三·三七三上)。

注【25-020】《大方等大集经》(九)《宝幢分》(大正一三·一三八下──一四0上)。

注【25-021】《宝星陀罗尼经》卷四(大正一三·五五六中)。

注【25-022】《大方等大集经》(一四)《日藏分》(大正一三·二七四下──二八二中)。

注【25-023】《十诵律》卷五七(大正二三·四一九下──四二0上)。

注【25-024】参阅拙作《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》第九章(五四0)。

注【25-025】《大方等大集经》(一四)《日藏分》(大正一三·二九三中──二九五中)。

注【25-026】《大方等大集经》(一五)《月藏分》(大正一三·三四一下──三四二中)。

注【25-027】《大方等大集经》(一五)《月藏分》(大正一三·三四二中、三四六中──三五一上) 。

注【25-028】《大方等大集经》(一五)《月藏分》(大正一三·三六四中──三六八下)。

注【25-029】《大方等大集经》(一五)《月藏分》(大正一三·三六八下──三六九下)。

注【25-030】《大方等大集经》(一五)《月藏分》(大正一三·三七一上──三七三上)。

注【25-031】《孔雀王咒经》卷上(大正一九·四五0上──四五一下)。

注【25-032】《孔雀王咒经》卷下(大正一九·四五二上──中)。

注【25-033】《孔雀王咒经》卷下(大正一九·四五二下──四五五上)。

注【25-034】《孔雀王咒经》卷下(大正一九·四五六下──四五七下)。

注【25-035】《佛使比丘迦旃延说法没尽偈百二十章》(大正四九·一一中)。

注【25-036】《大方等大集经》(一四)《日藏分》(大正一三·二六七下、三一五上)。

注【25-037】《禅秘要法经》卷中(大正一五·二五一下)。

注【25-038】《佛说观佛三昧海经》卷四(大正一五·六六四下)。

注【25-039】《大方等大集经》(一五)《月藏分》(大正一三·三二一中)。

注【25-040】以上,参阅拙作《北印度之教难》(《妙云集》下编《佛教史地考论》二八五──三二二)。

注【25-041】《大方等大集经》(一四)《日藏分》(大正一三·二三三上、二八九上)。

注【25-042】《大方等大集经》(一五)《月藏分》(大正一三·二九八上)。

注【25-043】《大乘大集地藏十轮经》卷一(大正一三·七二一上)。

注【25-044】《大方等大集经》(一六)《须弥藏分》(大正一三·三八一下、三八五中──下)。

注【25-045】《虚空孕菩萨经》卷上(大正一三·六六七下)。

注【25-046】《观虚空藏菩萨经》(大正一三·六七七中)。

注【25-047】如《虚空藏菩萨经》(大正一三·六四七下)。

注【25-048】《大方等大集经》(八)《虚空藏品》(大正一三·一一一上);《大集大虚空藏菩萨所问经》卷四(大正一三·六三0上)。

注【25-049】《东方净土发微》(《妙云集》下编《净土与禅》一三九──一四四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