圣严法师:短篇文章积聚

www.guiyifo.com皈依佛网; 放的心境:一般人思考事情时,总是喜欢从自己的角度来看,所以遇到挫折时,若不是怨恨他人,就是觉得自己很差劲、没有前途,心情因而变得很沮丧、无奈,意志也跟著消沉;但是,遇到顺境时,又觉得自己的福气好、能力强、贡献大,仿佛有著三头六臂,可以呼风唤雨、八面玲珑。

  其实,这两种极端都是错误的想法。无论在得意或失意时,都不应该忘记环境的力量,毕竟事情的成败必须靠全体环境来配合。当然,会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中,自然和过去所累积的功德及所造的恶业,脱离不了关系,但是我们不能只思考到过去的功德或罪恶,而忽略了目前的现实状况。

  以我个人为例,最近因为经常和宗教界、政治界、工商界等世界级的大人物一起开会、座谈、对谈,很多人都将之归诸于我的成就。但我并不以为自己有多大的能力,有什么了不起。因为如果现今的环境仍然像过去那样,是非常封闭的时代,是威权偏执的社会,我就不可能成为一个公众人物。我之所以成为公众人物,完全是由于整个大环境的改变,大环境需要像我这样的人,大时代允许我有奉献心力的机会,于是我就应运而成了具有相当知名度的宗教师。

  因此,我应该感谢大时代、大环境的改变,我的成功与成就,不应该归功于自己,而是属于这个时代环境中的全体大众。所以我相信“时势造英雄,英雄造时势”这句话,因为有时代环境的需求,所以有适时的人物出现。我不是英雄,我只是因为这个时代环境的关系,而用上了我的心力。能如此想,我就不会骄傲、自大、自以为是,以为自己能力很强了。所以我们每一个人,不论身处哪个行业,都应该要有远见,要有远大的看法和心胸,不能只就自己眼前的状况或利益去考量,这样才不会老是在自卑与自满之间摆荡。

  所谓心胸广大,眼光看远,就是open mind。虽说“开放”,但并不代表没有原则,也不是空口说大话。而是要先确立大方向和远目标,为众生设想,为长久打算,然后放开心胸待人,脚踏实地处事,这才是真正的开放。

  目前台湾正面临一场大考验,有很多人都因失业而陷入失望之中,甚至到了痛苦的谷底。在这个时候,我们除了思考是否是出于个人的问题外,更应该思考大环境的因素,别忘了逆境也是因为环境的关系而存在,所以不要觉得自己太失败、太失落。即使是因为没有好好把握机会用力、用心,并且太大意、太骄傲,那也只要自我反省,立即改进就好,不必耽溺在悔恨的痛苦中。

  无论发生了好事或坏事,好事不必得意忘形,坏事不必焦头烂额,那都是由于因素机缘所促成,不如面对它、接受它;并以客观的角度来反省,找出问题形成的因素及思考因应的办法,进一步运用一己的所有及所能来处理它;处理之后就可以放下它了,让一切都成为过去,不必沾沾自喜,不用耿耿于怀;这就是我常讲的“四它”哲学。其实只要拥有“四它”——面对它、接受它、处理它、放下它的智慧心,就能够在顺境及逆境中游刃有余,自由自在地向前看、向前行了。

  我经常是以这种方法来帮助人,因为我也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。虽然我经常遇到失败,但也好像经常是成功的,成功与失败不是绝对的,当遇到失败时,却往往也是成功的转机。




别让鬼住在心里
人为什么怕鬼?
  原因是对不可知的事物产生恐惧,
  害怕危害到自己的生命;
  对鬼的认识不清而心生恐惧,
  试著调整害怕的心念、行为,
  不要自己吓唬自己,了解怕的都是心里的鬼。

  有一位青年问我:“我不知道怎么一回事,不但夜里睡觉非常怕鬼,平时一个人独处时,也会感到害怕。”我问他,怕鬼的原因是什么?他回答:“我也不知道,我从没真的见过鬼。”

  其实人为什么怕鬼?原因不外乎人常常对不可知的事物产生恐惧,害怕危害到自己的安全;由此可知,人害怕的不是鬼,事实上是害怕死亡。然而,鬼如果真的在你面前出现,也许不见得可怕,因为大多数人都是主观的怕鬼,对鬼的认识不清而心生恐惧,长久下来,如果没有调整害怕的心念、行为,就会变成习惯性的怕鬼,杯弓蛇影、自己吓唬自己,怕的都是心里的鬼。

  正确心态,诚实面对恐惧

  曾经有间寺院的二楼,没人的房间却听到讲话声,大家都传说闹鬼,后来方丈干脆自己去楼上睡觉。半夜声音又传来了,无论方丈用什么方法,鬼就是不现身,最后他将窗户打开,才知道原来所谓的“鬼”,只是街边面店内老板和客人的对话声音。从这个例子可知,当碰到鬼怪现象,人们在害怕之前应该要先查明,常常只是自己在疑神疑鬼,并没有鬼的存在。

  若当害怕鬼已成为一种习惯时,首先要观察自己的念头,练习让习惯中止,并学习面对自己的恐惧,加强自信、保持正念。其实人会有恐怖感,都是和自己的念头有关,你不怕的时候,那个境界就不见了,你越害怕,那个境界的考验就越多,因此,每次害怕时,应该先检查一下为什么要怕鬼?到底是谁在怕鬼?如果可以面对恐惧,心中有佛、菩萨,相信自己不管遇到任何情况,内心都能不受影响,进而放下恐惧,渐渐就能从怕鬼的心理得到解脱。

  鬼可怕吗?只要你不执著他,就一点也不可怕,不需要排斥他。时时保持正念,心想,我不是要向鬼神讨好处,而是来帮助他们,例如走夜路时就念阿弥陀佛,但不是用恐惧、厌恶的心,将阿弥陀佛当成武器来对付鬼,而是用清净、安定的佛号在心里祝福他,愿得早日求生佛国净土。此外,要了解这世上的一切人事物都是暂时存在,因缘具合而生,就像有人遇上了霉运,也是因缘具合而成,一定有因缘散的时候;只要对鬼存有帮助的心及佛法因缘的观念,自然就不会烦恼及害怕。

  运用好方法,时时保持正念

  我有一位美国弟子,每天晚上都会听到无人房间内传出枪声,接著一声叹息。他从邻居口中得知,先前的屋主因妻子外遇事件而身亡,死后冤魂就不时出现。我的弟子知道这段缘由,便在屋内念《心经》祝福他赶快投生;不久,就再也没有听到枪声及叹息声。

  如果真的遇到鬼,心里不安的时候,不妨多念经,不但安自己的心,也可以帮助周遭的鬼灵众生,例如佛典中的《心经》、《金刚经》都是教人心要坦荡、无所执著,能够带给鬼启发,而持诵《阿弥陀经》会让鬼感受到极乐世界的殊胜,自然会想往生西方;人们只要在诵经时怀抱慈悲的心,鬼即能感受到佛法的力量,到达他们该去的地方。

  然而,有人参加丧礼后身体不适,就认为是被鬼“冲煞”,其实这是错误观念,我从小出家就跑经忏,还到亡者家中伴尸,因为保持正念,所以从未有冲煞的事情发生;因此,当参加丧礼时,要将亡者想成一尊佛菩萨,诵经是送佛上西天,以此健康心态面对,自然就不会遇冲,而是获致吉祥。

  这样健康的心态也要运用在修行方面,有些人晚上独自打坐时,常会产生背后有鬼的恐怖感,疑神疑鬼、吓得不敢再打坐;这是不应该的,禅坐就是要袪除人的执著,就算真的有鬼,应该邀他一起打坐修行,而不是害怕恐惧、放弃修行,当人拥有自信、存有正念时,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怕鬼。

  一般人怕鬼,怕的是鬼灵众生,但以佛法而言,心里的鬼反而比较可怕。心里的鬼其实就是内心的烦恼、妄念,以及不符合人的标准的起心动念、举手投足和出言谈话;因此,活在世间应该要从鬼的偏差点回到人的立场,要求自己是人,不要被人说:“你这个人心中有鬼!”必须回到人间来,绝对不要还没死就变成鬼。因此,当人导正偏差性格,并用人的立场看待所有人、帮助众生,就是一种修行。




有边与无边
“边”是界限、范围、领域、阶段等的意思。从空间讲,这个讲堂是七千平方英尺,虽然很大,但仍限于此数,四面的墙壁门窗,便是它的边际。从时间讲,这次的演讲,是自下午二点至五点,除了主持人的欢迎词,主办单位的介绍词,还要留四十分钟给诸位发问。我能利用的不足两小时,王明怡君的粤语翻译,又占了其中的一半,真正由我演讲的时间,实在太有限了,这也叫作有边。只要有空间与时间的范围,无不是有边;时空的相加,称为宇宙,不论它有多久多大,多短多小,均未脱出有边的世间。

  从有形物体的存在,知有空间;从物体的移动变化,知有时间。从时空所得的经验之累积,称为知识,时空既有限,知识当然也是有限,知识限于执著空与有、善与恶、对与错的两边。凡为有限,便不能无敌,唯至无我无相,不取不舍,始称无边无限。佛世有一位大学问家,他以为世间学问无不尽知而且精通,甚至将他的脑袋及肚皮用铜箍箍起,怕其学问过多而发生爆炸。他听人说,佛陀是一切智人,是大觉智者,他很不服气,便去找著佛陀辩论。他对释尊说:“究竟是你知得多还是我知得多,让我们来比一比。”佛陀问他:“如何比法?”他说:“任你出个题目,我都可以向你保证,一定将你驳倒。”佛说:“那倒好,我没有题目,就是我的题目,你来辩驳吧。”结果,那位大学问家,竟然黔驴技穷,瞠目以对,无法测知佛陀的智慧究竟有多高深了。

  执有,是有边;执空,则是空边。空有二边,都是有边。依仗知识,因为执著;没有知识,更属荒唐。佛法教人不执二边,也不舍二边。当然,此非和事佬式的折衷主义,也非骑墙式的中道主义,而是把有与空的二边为我所用,我却不为有与空的二边所捆。



增上缘
“增上缘”,增上的意思是帮忙。他已经在做一件事,且做得很好,如果我们再给他一点小的帮助,那么他会做得更好、更完美。比如,有一穷苦的孤儿,他有能力读书,也有上进的毅力,可是他没有钱上学,这时我们可用金钱或言语帮助他。

  记得我在日本求学的时候,有次只剩下一个月的房租钱,未来的学费、生活费、房租等等都没有著落,当时我就想拿那一个月的房租钱买张船票回国。于是去见我的指导教授,告诉他,我大概无法完成学业。而我的指导教授说:“我们日本的文化和佛教,都是从你们中国传来的,在唐宋时代,我们的留学生到中国去求法时,并没有带很多的钱,仰仗你们中国人的照顾,帮他们完成学业,当他们返国时又给他们带回大批的经典法物。因此,你放心好了,如果真的没有办法,我可以带你去化缘。”接著他又说:“我们学佛的人,道心第一,只要你发心,如果会饿死,那佛法就不灵了。”我的那位教授没有给我什么物质上的帮助,只有这几句话给了我很大的鼓励。结果,经过没有多久,有人从瑞士寄钱给我,到现在为止,我仍然不知道寄钱给我的人是谁?我想,大概是观音菩萨送来的。当时如果我的教授不说那些话,我的书可能就读不成,因此,这位教授是我的增上缘。由此可见,帮助人不一定要拿很多钱出来才算;当然你有力量用钱助人也是善事。所以,以任何的方式造就人、帮助人,成就善事好事,这就是增上缘。

  增上缘又分为两种:上面所说是顺增上缘,是从正面来帮助人;另一种是逆增上缘,是用打击来帮助人。

  在释迦牟尼佛行菩萨道的时候,提婆达多时常找他的麻烦,甚至菩萨化现的帝释天也会化现魔鬼来打击他。我个人也有这种经验,我本来在山里闭关修行了六年多快满七年时,由于有人寄给我几本书刊,有的是基督教牧师所写的,另外是任教于辅仁大学的神父所写的。他们在书中提到现在中国佛教已经灭亡了,因为在中国佛教徒之中没有一位真正懂得佛法的人;有谁懂得梵文?又有哪几个佛教徒可以写出较深度的书?庙里的僧尼,只会教人拜拜、念阿弥陀佛,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。我当时想,我应该怎么办呢?最后下定决心,出国留学,自己去学一点世界上最高深的佛学。那时我已将近四十岁,因此有很多人说,你已经老了,怎么还想去留学?我说,没关系,为了佛法,我一定要去。结果我在日本住了六年,完成了博士学位。所以,我很感谢那两位牧师和神父,他们是菩萨化现的,来刺激我们佛教徒,要我们自己好好的努力。

  在生活里和生命的过程中,越挫越奋,是成功者必备的条件。如果偶尔受到人攻击或刺激,就无法忍受,而退缩躲藏起来,那就永远也不会有成功的可能了。我非常地感谢基督教和天主教,虽然他们老是骂我们拜偶像,是魔鬼,应下地狱;可是这几十年来,如果不是他们对佛教的批评、刺激和毁谤,我们佛教徒不会有自觉的精神出现。我们每个人如果对那些批评、打击、毁谤产生感恩的心,使得未做的善事当努力,已做的善事宜继续;已有的错误应改过,未有的错误当避免,那么遭受挫折未必不善,用之得当,便是你我的增上缘。

  我们都知道舜帝是大孝子,他遇到一位最不慈祥的父亲,和最不友善的弟弟,随时随地都想将他害死。可是舜之所以成为圣王,就是因为这种家庭背景将他磨炼出来。

  如果我们相信逆增上缘,那么,我们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好人,没有任何一件事是坏事。遇到不幸的事件发生时,更能激发我们从中提起精神来继续不断地努力,“多难兴邦”也正是中国人的古训。所以身为佛教徒,应该相信“缘”字,接受缘的安排,促成缘的发生,那么,我们便会经常处于快乐满足、和谐互助、努力不懈的生活中。因此,我很赞叹你们用“缘”字来命名,也很高兴知道了有这么一个“缘社”的社团。



信心不退转
很多人在参加法会的时候,一唱到发愿文或忏悔偈,就忍不住落下泪来。这是因为在共修的场合,大众修行所产生的气氛、情境,或是发愿文的内容,让人受到感动。这是感动自己有幸能发这么大的愿,也是因为感受到佛菩萨的慈悲伟大而感动。这种情绪并没有经过理性的思考,有些人泪流满面,心中却很平静,随著学佛的时日久了,或是经过冷静思考过后,这种情况便会消失。

  也不只是发愿文或忏悔偈有这样的感发力量,有些人在共修活动中,只要听到梵呗的韵律,就会受到感动。这种现象,外表看是流眼泪,但那是平和、喜悦的感受,而不是悲伤。会有这种反应,大致来说,都算是有善根的人。在刚开始学佛的时候,几个月、甚至几年之间,会有这种反应是好现象。有时候自己在家修行也会如此,这是很正常的,不必太在乎它。

  在佛菩萨面前,觉得自己渺小而脆弱,这是很自然的现象,有了这种惭愧之心,才可以激励自己不断努力。明知道自己渺小,做不到那么大的善行,但还是要不断的发大弘愿,一时间做不到是很正常的,能够不断的发愿,就有一个努力的目标和方向,可以砥砺自己再接再厉。

  凡夫的根性容易怠惰,我们都是凡夫,但是有向佛及菩萨学习的心,就要时时勉励自己,懈怠了就要急起直追。有些人发愿发多了,可是都做不到,最后连发愿都不愿意了,那就是自暴自弃,很可惜。



提起放下
孔雀虽有色严身,不如鸿雁能远飞;
  白衣虽有富贵力,不如出家功德胜。
                ——大智度论卷三.释初品中四众义


  此偈的表面是说,孔雀虽有华丽的外表,但是不如鸿雁能够远飞;在家人虽然富贵而有势力,但不如出家人的功德殊胜。好像是说,从外表上看,在家人比出家人高贵,其实却恰巧相反。

  这是出家与在家两种生活型态的比较。很多在家人一生中所追求的不外名利权位势,即使不一定受人尊敬,但却要受人瞩目,才算成功。可是很少人在成功之后,不被牵累,直到晚年,仍在名利场中打滚而不能脱身。这好比披著华丽羽毛的孔雀,是众目的焦点,受人赞美欣赏;但孔雀尾巴太长,身体太重,飞不高也飞不远。鸿雁是一种候鸟,长得并不漂亮,但在夏季来时向北国去避暑,冬天到了往南国去避寒,翱翔于沧溟,一飞就数千里,如此海阔天空的大胸襟,绝不是孔雀所能比拟的。

  这不是说,在家人有了财势富贵,便不能远走高飞,而是因为有家有室、儿孙成群,加上田产房产,要想说走就走可就不容易了。纵然年老退休乃至临终之时,还对眷属产业牵肠挂肚地放心不下。由于不自在,所以患得患失。富贵者更求富贵,有权者希望权加一级,有势者力求巩固并扩张。自古以来,许多尊贵权势人物,往往至死不愿让出权位,要待子女逼下台,要等后起者赶下台。提得起放不下,是非常痛苦的事。

  出家人的功德在于随遇而安、随缘奉献。没有一定要做的事,没有一定要去的地方,没有一定要在世间扬名立万或完成大事业。如果事实需要,也没有一定不愿见的人和不想做的事。有一位海外回来的学者见我们法鼓山的计画不小,远景庞大,对我说:“圣严法师,你的野心不小。”我说:“阿弥陀佛,我哪敢有野心?随缘而已!如果因缘许可我就做,而且不逃避、不后人;因缘不许可的话,我是不会强求的。野心是想要追求、想要征服、一定要达成什么;我没有野心,佛法要我做的、众生要我做的,在不违背智慧和慈悲的原则下,只要我能做,一定尽力而为。”出家人没有私人的事业和财物,一钵千家饭,孤僧万里游,在任何地方落脚乃至一晚,就把那个地方当作自己的家来照顾;遇到任何一个人乃至一面之缘,也把他当作自己的家人那样来看待。情深礼隆而不存占有之心,所以能随缘结缘而又能随时放下。

  此偈虽然是以在家和出家的两种身分做对比,其实,有大智慧的人,不论在家出家,都能提得起放得下,所谓置名利权势于度外,乃至也置生死于度外。如果是非常愚痴的人,不论在家出家,他们的心中也都被名利权势占满。不过出家人的生活方式,若非已经拥有寺院及徒众的大和尚,要想占有名利权势,相当不易。所以,若非道德修养已有相当火候,担任丛林道场的方丈,是要特别留心的。有道的出家人,处处努力建寺,随时可以离开。


自由和尊严
当一个人拥有了衣食名利之后,往往会发现除了这些之外,生命中好像还有更重要的东西,那就是自由和尊严。   

  所谓的自由和尊严,简单的说,称心如意、不受约束就是自由,没有委曲就是尊严;相反的,被限制就丧失自由,被压迫就没有尊严。

  美国独立战争期间,派翠克?亨利(Patrick Henry)曾说过:“不自由,毋宁死。”这句话后来成为追求自由者的名言。当统治者用军事、武力、政治,或是用文化、宗教来压迫被统治者,使得他们不敢讲出自己心中的话,也不敢做自己想做的事,这就是不自由。至于一般犯了法的受刑人,在狱中受到约束而不自由,这是因为他们是以自己的自由意志做了错事,自作自受才进了监牢,基本上这是为了保护大多数人的自由。

  一般人认为的自由,通常就是指身体活动和言论思想都不受约束,自己要怎么做就怎么做,想怎么说就怎么说。而且从古到今所讲的自由,大部分都是从“征服”的概念出发,为了发展自己的欲望,把这种“扩张自我”的观念和做法当成自由,不断向外在环境争取。这样的自由,其实是有问题的。

  因此在法国大革命期间,罗兰夫人说了一句名言:“自由、自由,多少罪恶假汝之名以行!”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发展出来的自由,相对的一定会防碍他人的自由;在发挥自己的当下,却也限制、影响到别人,这样的自由,就算争取到手,也不是真正的自由。

  真正的自由,应该让自己的自由与他人的自由共存,让个人的自由与团体的自由相容,而不会让自己的自由超越团体的、整体的自由。如果仅仅只知道维护个人的自由,那会引起整个社会的混乱,滋生许多问题。当前世界人与人之间互相斗争、彼此伤害,就是因为有太多人只知道争取个人自由。

  至于尊严呢?有人说:“尊严是别人给的”,这真是错误的观念。我们常讲“自尊而后人尊”,意思就是要我们自尊自重,才会得到他人的尊重;而在尊重自己之前,还应该先尊重他人,因为我们给人尊严,对方才会给我们尊严。如果我们不尊重人,只希望别人尊重自己,也许表面上看来像是得到了尊严,其实那样的尊严恐怕是不真实的。

  真正的尊严,还包括尊重自己的身分,尊重自己的责任,并能和他人建立起彼此互相尊重的关系。譬如身为父亲,行为举止就要像个父亲,不是大男人主义的父亲,也不是霸王式的父亲,而是慈爱、慈祥、懂得以智慧教养孩子的父亲。这样才能真正建立起做父亲的尊严,否则仅仅在孩子面前耍弄父亲的威权,到最后可能为了争取尊严,反而失去尊严。

  尊严、自由可以是靠向外争取得来的,也可以是因为自己先给与别人,因而得到自由和尊严。第一种方式并不可靠,第二种方式比较稳当。 我们这个社会,争取尊严、自由的人太多,愿意给人家自由、尊严的人太少,所以日益混乱。如果我们真的想要建设人间净土,一定要采取第二种态度,才是比较踏实可靠的




让智慧和慈悲永不止息
自我成长固然重要,也是无止尽的,但自我成长是否就是我们人生的目标及最终目的呢?在凡夫的阶段,我们不断地自我成长,努力提升自己的人格,让自己的人生境界更开阔。可是到了大菩萨的位置,就没有什么成长不成长的问题了。
  
  在《维摩经》、《般若经》等经典中,我们看到的菩萨,都是一个阶段、一个阶段渐次修证的,当修证到“无生法忍”的层次时,烦恼从此不生,从此不需要再为自己做什么、改善什么,只有智慧和慈悲自然地运作,因此就无所谓成长不成长的问题了。所谓自然运作,就是物理学上“动者恒动,静者恒静”的定律。菩萨的烦恼心再也不生,永远不动,所以是恒静;但智慧和慈悲的两种力量,却永远不会静止下来,所以是恒动的。
  
  烦恼既已恒静,就没有必要再去压制,或是化解、转移;智慧和慈悲既已恒动,也就不需要再以发愿、决心、目标来提振自己的心力。此时,菩萨随时随地都没有事做,但却又随时随地在做帮助他人的事,但是他没有特定的对象,没有一定的时间,一定的范围,也没有一定要做什么事,他只是随缘而做。
  
  这里说的“缘”指的是众生与佛的缘,众生的缘一旦与菩萨的慈悲遇合,就会自然而然产生互动,菩萨的慈悲动了,智慧也就产生了。其实,佛菩萨与每位众生都有缘,只要众生相信佛菩萨,诚心祈求佛菩萨的救济,那么,佛菩萨自然会随缘来救济你,因为佛菩萨接引的手,随时随地都伸向众生。
  
  我们一般的凡夫,要促成一件事,必须先发愿,然后用意志力朝目标、方向持续努力,才能有所成就,过程还必须有诸多因缘来协助。但是大菩萨不需要刻意制造什么缘,所谓“无缘大慈”,他随时随地开放慈悲心,只要众生接触到他,众生就得度,接触不到他,菩萨还是在度众生。他根本不用发愿,因为他无处不在度众生,无时不在度众生,所以说菩萨有广大无边的慈悲与智慧。
  
  此外,佛菩萨也没有“自我消融”的问题,因为他根本没有自我,也就没有自我中心、自我要求,不会有“我要做什么,不要做什么”、“我要救什么,不要救什么”或“我要到哪里,不要到哪里”的念头,这就是无我。
  
  但是“无我”并不等于什么都没有,而是没有烦恼的我,也没有在乎自我价值、自我存在,或自我意义的我。因为没有这些“我的”念头,智慧和慈悲的功能才能完完全全、非常彻底、非常圆满而普遍地运作,这就是“自我消融”,也才是自我真正的完成,也就是“真我”。
  
  可是有人认为,如果到最后一切都无我了,不是很空虚吗?其实,成佛以后,乃至于涅槃以后,智慧和慈悲永远都在世间运作,而他的净土也永远都在十方世界推动,并且与他的本愿本誓同在,也就是“动者恒动,静者恒静”;到了这样的状态,那是最彻底的“自我消融”,才能真正称为“无我”,也才是自我成长的最终目的。


使得十二时
有一僧问赵州从谂禅师:“十二时中如何用心?”赵州说:“汝被十二时辰转,老僧使得十二时辰。”

  在中国古代,十二时辰指的是一日一夜;从午夜子时开始到亥时为止,把一天刻划成十二个时辰,每一时辰相当于现代的两小时。通常,人在清醒时,都无法掌控自己的心念,在睡梦中,则更加不用说了。因此有僧问赵州禅师:“像你这样的得道高僧,想必在十二时中没有一刻不在用心,这是怎么办到的呢?”这位僧人想要知道的是如何持续不断的、整日整夜的、不起妄想杂念,而能一心专注的修行。

  散乱心、杂用心、专心、一心、无心

  一般人除了睡梦中固然不能专心修行,在清醒时又何尝能够专心一意的不起杂念妄想?例如吃饭时心不一定在吃饭,走路时心不一定在走路,甚至谈话看书时也可能会想到其他的念头。心口不能一致,身心不能一致,往往不能把自己的心念连续不断的专注在一桩事情上,禅宗称这种现象为杂用心;心猿意马、妄想纷飞,则称为散乱心。反之,心能集中在一个点上或一件事情上,叫做专心、一心。由心无二用,再进一步到达无心可用,是禅师的真正用心。因此,赵州不回答僧人如何持久用功,却反过来告诉他:“你是被十二个时辰的杂念妄想所困扰了,而我则是在十二个时辰之中,心不杂乱,甚至根本不用费心,而只有十二个时辰被我用了。”

  真正会运用时间的人,是分秒不漏的

  这则公案的重点是指出十二时中的每一个当下及当前,最最可贵。不要去想十二个时辰怎么用心,于每一个现在,马上用心最可靠!如果老是想到十二个时辰,就把“现在”放弃了。真正会运用时间的人,是分秒不漏的,要用每一极短的现在,来充实自己、净化自己、成熟自己,协助他人、包容他人,随时、随地、随缘、随境,都是努力学习、奉献他人的著力点。他不会耽于思忖:“在这之前是成功或失败?在这之后是荆棘遍地还是处处芳草?”否则就等于放弃了现在,而攀缘于过去和未来,这便叫做“被十二个时辰转了”。


用惭愧和谦虚来消融自我
自我成长的最终目的,在于自我消融,如此才能达到智能无边、慈悲无边,完全没烦恼的境界。可是这样的境界似乎只有佛菩萨才能达到,凡夫能做得到吗?

  的确,要做到“自我肯定”或“自我成长”,改变自己的观念,发挥优点,改善缺点,就可以做到。但是“自我消融”就很不容易,因为自我是与生俱来、根深柢固的,怎么消融得了呢?

  而且一般人常常动不动就是“我”、“我”、“我”的,根本不知道何谓“无我”,而且还误以为自我消融以后,就不用吃饭、不用睡觉、不需要赚钱、也不需要工作了,其实,这种想法与感受都是错误的。

  另外,也有人认为:“无我或是自我消融之后,就是菩萨,就是佛,我们普通人怎么可能成佛,那个层次太高了,我不想达到,我也达不到,想要成佛还早呢!”

  一般人要成佛,当然要花很久的时间。凡夫做初发心菩萨还容易,要做大菩萨就很难了。大菩萨是证得无生法忍,且“动者恒动,静者恒静”──烦恼永远静止,慈悲和智能永远在运作。而这样的境界,一般人能做得到的吗?

  关于这个问题,我曾经请教一位长老:“佛的境界或大菩萨的境界,能不能够解释?能不能够说明?能不能够让我们学习?”他回答说:“你不要做梦!”

  想以凡夫的层次来了解佛的境界、佛菩萨的修行,这当然是在做梦!但是我们也知道“虽不能至,心向往之”的话,也许现在我们还达不到,但是可以把它当成一个目标,一步一步前进,而且既然曾经有人能达到那个境地,那么谁说我们做不到呢?

  当然,要达到那个境地,需要预备阶段,在这个阶段里,我们可以根据经典里释迦牟尼佛所提出的几种方法,让自己慢慢从“自我成长”过渡到“自我消融”。而方法原则其实很简单,就是少一些自私心,多一些慈悲心;少一些烦恼心,多一些智能心。当有情绪出现时,就要用观念和方法来调整、疏导以及化解,而这个过程就是在“自我消融”了。

  自我肯定的同时,一定也要自我消融。有的人常常不经意会表现出骄傲、自负的态度,但是听闻佛法以后,懂得观察和反省自己的缺点,就会有惭愧心,也会变得谦虚;而且想到自己些微的成果和贡献,是由许多人共同促成的,有时是因为“时势造英雄”,靠环境造成的,有时是因为有贵人帮忙才完成的,不全然是因为自己的因素。能够这样想,渐渐就会转变自己的观念,而不再老是觉得自己了不起,傲慢的态度和习气,慢慢地就会转变为谦虚和惭愧。如此,自我就能够减少一点,自我也就消融一点了。

  所以,自我消融是要可以用惭愧的心、谦虚的心,而一点一滴地完成。一开始从消融百分之零点零就好,只要持之以恒地坚持下去,等到消融到百分之九九点九九九的时候,不就是大菩萨了吗?



尊重他人、奉献自己、成就他人
所谓高僧或高尼,并不是自己说:“我是高僧”、“我是高尼”,那么自己就是高僧、高尼了。真正的高僧或高尼,也不会说:“我要成为高僧”、“我要成为高尼”,如果是这样子的话,相信他很难成为高僧、高尼。

  记得几十年前,有一次,中国佛教会在台北善导寺举办护国息灾法会,发动各佛学院的学生大约有一百多人到场诵经,而在报纸上发出了一个讯息,说这一次护国息灾法会,非常的盛大,由一百多位高僧共同主持。当时,我和我的师父看到这个讯息,都觉得这措词非常不恰当,心想:“这样下去,佛教的前景堪虑啊。”去诵经就说是高僧,把和尚衣服一穿就说是高僧,这样的说法是不妥当的。现在,几十年过去了,那一班所谓的高僧,不知是不是真有成为高僧的。

  不应该随便自称是高僧,也不要过誉、随便称别人是高僧。通常我们讲“高僧”,是历史上的人物,所谓“盖棺论定”,他们的事迹行仪,有若干可以让后来的人取法、学习的,这叫做高僧。人还在世时,一到场,就被说是“某某高僧来啰”,那有如是扶鸾,在鸾坛上说:“孙悟空齐天大圣在此。”这好玩啦。小说里面,譬如《西游记》中描述遇到了什么鬼怪妖灵,他们自己会称呼自己是某某大神、某某大圣,这些都是不知惭愧。自己称自己为高僧,或是希望人家来称自己为高僧,这也是不知惭愧。

  什么叫做高僧?历史上的出家人,他们的事迹、行仪,可以作为我们的典范,让我们学习,譬如像弘一大师、虚云老和尚,就是高僧。

  最近,我有一个随行的秘书,他每天跟著我四处走,我说:“你这样每天跟著我,你会失去信心哪。”他说:“怎么会呢?”我说:“我又不是一个高僧,我是一个普通人,你还没有每天跟著我的时候,或许还会觉得这个圣严老和尚可能有一些名堂,现在你天天跟著我,你看我,也吃饭、也睡觉、也会打瞌睡、也会偷懒,有时候也会唠叨。老人有老态,我就是老人一个而已。这样子,你会失去信心。”他说:“师父,不会呀,我看到的师父,令我越来越对师父感到尊敬、景仰。”我说:“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想法?”他说:“师父在任何时间,跟任何人讲话,都不是在表现自己、认为自己有多了不起,也不是要人家来接受自己,而是随时都在关心著他人,关心对方、尊重对方。另外呢,师父很谦虚,没有觉得自己是大师、是高僧,没有觉得自己是法鼓山的一山之主,很尊重所有的人,如果错了会承认错误,不会强词夺理,即使是有道理的,也不会跟人争论,这些是我学到的。”这个是有善根的人,如果没有善根的人,他看到的,会是别人的缺点。

  有一次,有人问某位法师的弟子:“你有看到老和尚,有什么不同于其他人的地方吗?”那个弟子说:“有!我看到了。老和尚有功夫。”什么功夫呢?他说:“他的膀胱很有力。”蛮有意思的,他的功夫就是膀胱很有力。这意思是什么呢?就是半天不去上厕所,他说老人多半会频尿,而这位老和尚,年龄这么大了,可以半天不上厕所,所以很佩服他。

  这个算行仪吗?膀胱有力,半天不上厕所,我相信除了这位老和尚以外,其他健康的老人也可以,那么,这个算是高僧行仪吗?所以,这位菩萨没有注意到,什么叫做行仪。我不相信这位老和尚的行仪就是膀胱有力,这样的看法很古怪。

  还有一次,有一个人告诉我,说他见到的一位高僧,真是有功夫。我问他:“什么功夫?”“喔!他冬天时衣服穿得很少,夏天时穿著棉袄。”我说:“这个是什么功夫!”他回答:“欸,这是修行啊,大修行人才有这功夫,我们一般人,冬天会冷,衣服要穿多一点,夏天会热,甚至于想把皮都拔掉耶,太热了。他在冬天可以少穿衣服,夏天可以穿棉袄,这是功夫,这是修行。”唉,我说:“我在英国看到,小绵羊生出来的时候身上毛很少,冬天时还可以在户外蹦蹦跳跳,绵羊在夏天,身上一身的毛。我说,这样说来,绵羊也是功夫很好的。”就是有一种人,体质特殊,体质特殊的人并不等于就是大修行人。以外相、表象的特殊或古怪,就藉以评断这人就是高僧,弄错啦!弄错啦!

  我们看《一梦漫言》中记述的见月老和尚,他会不会记恨、记仇?不会的,他只有慈悲心,没有怨恨心、没有忌妒心,他有自信心但是非常谦虚。怨恨心、忌妒心,不是出家人应有心态;不谦虚,不尊重人,也不是出家人应有的心态。你们应记住,要谦虚、要有慈悲心,不要有怨恨心、忌妒心。

  曾有人跟我提起:“现在我们的分院,都是独立的法人,都有独立的信徒大会,师父在的时候可能没事,但师父走了以后,说不定会闹独立耶。那怎么办?”其实,这就要看我们本山的方丈和本山的僧团大众是不是有大心量。如果心量大,所想的就是为人谋福利,这样子的话,应该就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。换句话说,就是为每一个分院提供资源、提供方便、提供福利,处处为他们设想、为他们好,支援他们的不足。还有,要尊重每一个分院他们特殊的状况,如果不尊重他们的状况,一定要求他们非得跟我们一样,这也有问题。各分院有各分院的环境、人事,如果不尊重对方,又不为他们提供资源,提供服务,那么,要跟著你法鼓山做什么?即使原本不想独立的也会独立呀。如果我们是把分院当成我们的募款站,募集站,要替我们找钱、找人,存著这种想法的话,他们会愿意加入吗?不愿意的。《维摩经》讲:“欲令入佛智,先以欲勾牵。”这个欲,指的就是利益,我们提供各分院所希望的、所需要的,提供教育的设施、弘法的理念,提供各方面的便利,各分院会很愿意加盟我们这个团体。现在社会上的许多加盟店,怎么加盟的?就是那些总公司提供品牌,提供技术、提供制度,还可能提供产品,有完善的组织规划与福利制度,让加盟的人可以很省力地赚到钱、得到利益,如此才会有人愿意加盟。佛教团体的加盟,也是同样的道理。

  大家在学做出家人的时候,首先要学习的,就是尊重他人,不强求对方改变。如果我们自己本身有一定的优点,不用强求,人们也会渐渐、渐渐的向我们学习,跟上我们。第二个要学习的,就是奉献自己所有,把我们自己所拥有的,分享给需要的人。

  再重覆一次,先要尊重他人,其次要奉献自己。这是非常重要的,请你们记住:要尊重他人、奉献自己、成就他人。

  我们心中经常考虑到的问题,不应是自己个人。至少,以我们这一班男众来说,我们要考虑的就是男众班,我们不要让男众班丢脸,不要让人家说:“僧伽大学的男众真糟糕啊!”僧伽大学的男众只要一个人有问题,人家不见得都知道你们的名字,弄不清楚欸,可能就只会说,是僧伽大学男众班的。所以,个人没什么关系,我们这一班的精神、光荣才重要。再者,我们这一班人是为僧团、为三宝奉献的,为僧团、为三宝,不应去考虑自己的利益和损失。一个出家人常常挂念自己的得失时,一定是痛苦的。譬如你经常就是考虑自己的意见,而不是考虑对方为什么会讲这样子的话、为什么会有这样子的意见、为什么会有这样子的表现状况,这就有问题。其实,对方会这样表达,背后一定有原因的,譬如说,是他的社会背景使然,或是他的身体状况使然,或是他积习已久,乃至他的天生性格是如此。所以,不强求其他的人要像我们自己一样,说:“我能够的,你为什么不能够?”要知道,你能够而人家不能够的事情太多啦,人家能够而你不能够的事情也太多啦,不需强求的,就问自己能够为人奉献什么。这句说很重要!“就问自己能够为人奉献什么”,大家如果都能这样子想的话,我们这个僧团,会是团结、有凝聚力、有向心力的,大家的目标一致,都是为弘法利生而努力。

  我们最忌讳的事,是叫人家谦虚,而不是自己谦虚;叫人家惭愧,而不是自己惭愧;叫人家忏悔,而不是自己忏悔;叫人家尊重我,而自己不尊重人;叫人家奉献给我、帮助我,而不是让我来奉献给人、帮助人;叫人家来成就我,而不是由我来成就人。以上这些心态,是世俗人的心态,你们刚来的时候,可能是这个样子的,但现在你们都已经受了沙弥戒,决定做出家人了,如果还不知道把在家人的想法换掉,那就很糟糕。出家人的想法跟在家人是相反的,价值观绝对相反,请你们不要用过去的价值观、在家人的价值观、世俗人的价值观来生活,来跟人相处,否则的话,你会烦恼不已,痛苦不已,到最后,你会待不下去,会想离开。出家人没有用出家人的心态来过出家人的生活,没有以出家人的心态跟人相处,那么的话,你还是在家人。既然你还是在家人,当然没有办法过出家人的生活,你会待不下去、想离开,也是正常的。所以请诸位要警惕自己啊!如果还是用在家人的心态,动不动就说:“我!…我!…”动不动就说:“我以为怎么样!”、“我觉得怎么样!”、“我相信怎么样!”这样子的思考,就是没有脱去在家人的习气。许多的人,尤其是年纪大了的人,习气很重,叫你不要以自我为中心,不要一天到晚在“我”上打转,你可能随时随口说出“我以为我自己应该要摆下我自己”,一下子就出来三个“我”,你们看看,一句话里面跑出来三个我。当然,这不是要你们不能说“我”字,而是说,不要老是在“我”上打转、思考,以自我为中心。



坚持的是原则还是偏见?
待人处世的过程中,“坚持原则”本来是正常的,
  问题是:你所坚持的究竟是原则?还是自己的偏见?


  如果对任何事都坚持自己的想法才是对的,坚持要用自己的做法,只管自己,别人的建议和商量,都不愿接受,也不愿意为任何人改变,不替别人设身处地着想,到最后可能于人于事都会造成伤害。你以为这是坚持“原则”,其实不是!你所坚持的,不过是个人的偏见,这就是“我执”。

  坚持原则,是指自己所坚持的,也会为其他人所接受;不仅现在的人可以接受,未来的人也可以接受,甚至过去也曾经被人接受过,这才叫做原则。

  做人有做人的原则,做事有做事的原则。做人的原则首先要“保护自己”,可是保护自己并不表示要伤害他人;考虑自己的同时,也要尊重他人,自己受益,也希望对他人有帮助,秉持彼此互惠互助的立场,这种原则才是对的。

  做事的原则,应该要以大多数人的利益为考量,如果所坚持的原则,是出于自私或为了少数人,或贪图一时的方便,这就是偏见,就是执着。

  但许多人经常分不清到底是“择善固执”,还是把个人的偏见当成了原则?其实,只要观察别人对这件事情的观感,就能判断出究竟是偏见还是原则。

  如果你的想法和做法,让每个人都觉得受不了、很痛苦,每个人都觉得那是错的、有问题的,只有你认为是对的,那很可能就是偏见。能够符合每一个人或是多数人共同的的想法和意愿,那才是原则。

  原则并不是一成不变的,它会随着时间或区域环境的不同而有所改变,唯一不变的是:一定是为众人着想,能够为大家所乐于接受的。

  执着偏见的人,就是我执太重。我执会带给我们很多烦恼,因为自我意识太强,自我中心太坚固,就会坚持自己的性情或想法,全身如同刺猬般长满利刺,“棱角”很多,动则伤人,而无法圆融待人。

  所以有人说:“做人处事要内方而外圆”,“内方”就是原则,“外圆”就是不伤人。虽然在心里有一定的标准,可是当需要变通的时候,也不要执意不变,食古不化。必须要有一些善巧方便,观念想法适时地转一个弯、换个角度,或是多用同理心、柔软语,这样才不会让人觉得你很难相处,事情才容易成就。

  时时提醒自己“内方外圆”的原则,也是化除我执的方法之一。更进一步说,如果我们能够放下我执,不以自我为中心,任何事情都能看得开、看得淡、放得下,而且能够包容所有的人、所有的事,自然而然就不会有偏见,当然就没有烦恼了。(大法鼓第771集)



人生的愿望
每个人小时候都有许多的梦想、许多的心愿,常常想:“我将来要……。”但是长大后,梦想是否兑现了呢?一旦遇到生命的困顿时,便会有疑问:“为什么我要被生下来?让我活着好痛苦!好辛苦!”

  如果以佛法的角度来看,不是父母一定要生下你,而是你自己要来的,来的目的,就是为了还愿、许愿。在我们短短的一生之中,经常会为了某件事而向某个人许愿、承诺,这样的许愿和承诺,无量生以来不知道有多少。所以佛法认为,我们过去许愿,这辈子还要再来许愿;而过去许的愿,尚未实践、尚未兑现的,也要在这一生或未来生还愿。

  或许有人会说:“那是你们佛教徒的生命意义、生命目的。我不是佛教徒,为什么也要把许愿、还愿当作我的生命目的呢?”的确,一定有人会有这样的疑问,甚至连佛教徒也会这么认为。

  换一个角度来看,“许愿”和“还愿”其实就是我们对生命的承诺;即使没有学佛的人,也会重视人与人之间的承诺,更何况是自己对自己的承诺。如果你曾经想过:“如果我能够……的话,我就会……。”或者是:“但愿我能……,那我就要……。”有一些是有对象的,有一些是没有特定的对象,那不就是一种许诺?一种许愿吗?

  一个人只要对前途充满希望,认为前面有路可走,就一定有他自己的志愿和期待,那就是许愿。许愿之后就会不断努力来还愿,一个愿完成了,还会继续许下一个愿。如果这个愿是为了他人着想,不仅仅是为了自己,这个人的人格一定很健全,而且不论大愿、小愿,都会有成就,也会活得很有方向感、很有意义。

  以我自己来说,因为小时候家里很穷,父母没有足够的衣服、食物、钱来养育孩子,有时甚至根本没有,所以我的母亲总觉得对不起孩子们。当时我就许了个愿,说:“妈,没有关系,虽然我们现在很穷,但是等我长大以后,我一定会赚很多、很多的钱给你们用。到那个时候,妈妈就不要再说穷了。”

  我一直记得自己发过的愿,可是到现在为止,我始终没有机会兑现。我要如何弥补这个遗憾呢?我只有奉献自己给一切的人、一切的众生,藉着帮助其他的人,来表示对父母的纪念或怀念。这就是“还愿”。

  为了许愿和还愿,人生必须负责、尽责。

  负责任是一种健康的观念,因为当一个人愿意负起责任,完成工作或任务的时候,就有机会认识自己的能力,从中获得对自我肯定。一个不负责任的人,不容易自我肯定;而一个不能肯定自己的人,往往会失去生存的目标和意义,他的心理一定不健康,心情也必定不会很愉快。

  在生命过程中,我们每个人都必须扮演好几种不同的角色。在家里你可能同时为人子、为人夫、为人父,或是同时为人女、为人妻、为人母;到了工作场合,又是个工作人员;在学校,可能是个老师,也可能是个学生。

  不同的角色代表不同的责任,善尽自己的责任就是人生的意义,就是最好的还愿和许愿

 

义工是菩萨行者
  一般来说,人们总是争取权利而不能尽义务、尽责任,都想离苦得乐,结果却是受苦受难。而做义工也是一种修行,能不能成功没有关系,只想到要帮助人家;像这种心,就是标准的菩萨心肠,就是大修行。

  做义工就是菩萨行,就是在度众生。如果,我们老是想到自己有苦有难,总是希望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来救自己,这样子的话还是菩萨?要学做菩萨,是要把自己的问题放在一边,把人家的问题、苦难挑起来,常常想到人家有苦有难,就会救苦救难。因此,如果要使我们的社会、人间能够更好一点,生活环境能够更安全一点,我们一定要从本身做起,要多付出、多努力。

  当义工,福慧双修

  如果你是为了赚取工资而去扫地、工作,这不算是修行,这只是为了糊口,为了生活而工作;当义工,不论做多少都是修行,都是在修福、修慧。一般人多半只想到做义工可以修福,怎么也能“修慧”呢?做义工的时候没有进去听经,也没有进去拜佛,怎么“修慧”呢?

  其实,“慧”的意思是烦恼减少──减少自己的“贪”烦恼、“嗔”烦恼;为了奉献而做义工,不是为了希望增加收入、增加名望,自然就会烦恼减少。

  用自己的才能、财力、智慧,和自己的福报来帮助他人,这就是在修福;在帮助他人解决困难和苦恼的同时,自然而然就在修慧了,当我们在做这些事的时候,自己的烦恼问题也就会逐渐地减少,帮助别人解决困难,自己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。

  行六度的菩萨行者

  我们称之为义工的,佛教中称为菩萨行者。菩萨行者,便是修行六度法门及四摄法门的发心菩萨,六度的内容,是指布施、持戒、忍辱、精进、禅定、智慧(正知见)的六个项目;四摄的内容,是指布施、爱语、利行、同事的四个项目。以此二门尽摄一切善行的一切功德,故在《仁王般若经》卷上,有“六度四摄一切行”的连用语。在中国大乘各宗,便有使用六度摄万行的语句,例如《镇州临济慧照禅师语录》,就有这样的句子说:“诸方说,六度万行,以为佛法。”

  菩萨行,即是众生成佛的正因,《维摩经·佛道品》的末后第三偈说:“如是道无量,所行无有涯,智慧无边际,度脱无数众。”其中的第二句“所行无有涯”,便是说成佛之道,当具万行的意思。然后《维摩经》又于〈菩萨行品〉中说:“如菩萨者,不尽有为,不住无为。”菩萨能够在净而净、处秽则秽而不受污染,所以不尽有为;菩萨仅是应彼而动,于“我”无关,所以不住无为。“不尽有为”是心无染着,但仍在凡夫的环境中共同生活,“不住无为”是虽已解脱,但却不会逃离众生的生死苦海。因此,〈菩萨行品〉又说:“教化众生,终不厌倦,于四摄法,常念随顺,护持正法,不惜躯命;种诸善根,无有疲厌。”这都是指菩萨当修一切行。

  三宝弟子在皈依典礼中念诵四弘誓愿,就是发了无上菩提心的初发心菩萨,发了菩提心,便是具备了成佛的正因。因此,凡夫发心,便成初发心的菩萨,便已具备了六度万行的正因。虽不能于一时间万行具全,只要尽力去做,能有一行、二行,也就算是菩萨行了。

  凡事尽心尽力去做

  做义工,也就是发心担任菩萨行者,就要学习佛菩萨的精神,学着受苦受难,学着尽义务、尽责任。

  有的人是以自己本身专业知识做义工,有的人并不是。例如清洁日大家去扫地捡垃圾,我们虽没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,但还是去做了,这表示义工是没有一样事情不愿做的,只要“尽心、尽力、尽可能学习”。在任何时间、任何地方、任何事情,需要动手、动脚、动嘴,都该全力以赴。如果是懂得的事,就尽所知所能去做;如果是不懂的,那就一边做一边学习。

  因为义工不是经由广告上征求来的专业人才,所以在必要的时候,任何事情都需要拿起来就做。所以义工没有一定的什么事,一定的什么时间才去做。义工是哪个地方需要人,就到哪个地方去;义工是救急、奉献,不是就业。

  可能有人会说“我不懂”、“我不会”、“我不能做”,不过对义工菩萨来说,应该是没有一样不会,没有一样不懂,也没有一样不做的。

  还没做义工之前,可能有很多事情不会做,譬如说,厨房里面捡菜、切菜、洗菜、洗碗筷,要用什么水来洗碗?或用什么水来洗菜,用什么东西来洗毛巾?第一次可能都不会,或者从来没有做过;但是,现在没有人做,怎么办呢?就必须你来做,而且只要肯学习,总是学得会的。工作是不分细与粗的,义工对工作也应该是不勉强不挑剔。

  不勉强、不挑剔、不失望

  所谓“勉强”就是在时间和体能上,不要超过你的负担太多,更重要的是“不可勉强他人”。当在要求自己的时候,带一点勉强是很好的,带一点勉强便能得到更进一步的学习与训练,但是千万不要勉强他人。不要说:“我都能做了,你怎么不做?”这变成了计较他人,强人所难。

  在做义工时,可能听到批评的声音:“你这个人笨手笨脚的,怎么做成这个样子?”你应当说:“对不起!我正在学习。”也可能有人埋怨你、批评你、指责你,也会有人不满你。在这种情况下,不要失望、后悔,也不要难过,因为这些都是成长和修行的助缘。

  对于他人的赞叹,固然觉得欢喜,但是做义工的目的不是为了求得他人的赞叹。有人批评,表示那人还很关心你,有人指责,是希望你更努力、更进步,有了这种心理准备,你就永远不感到挫折和失望了。

  义工的工作不分下贱、高贵,都是一份功德和奉献。能够放下身段才能成长,自利利人。

  有一次一位著名建筑公司总经理的太太来农禅寺洗菜,我看她笨手笨脚的样子,就问她:“你怎么在这里洗菜?”“是他们叫我来的。”我又问“人家知道你是谁吗?”“我也不知道,人家说要义工,我就说‘好啊!我是义工啊!’于是就来洗菜了。”这位总经理夫人,她的先生是总经理,她自己是董事长,但她做义工从不挑剔。

  所以当人家说:“你是谁?怎么在这儿打扫厕所?”你要回答:“我是义工。”人家问:“你不是某某公司的董事长吗?”你可以说:“我在外面是,在这里是义工。”

  以奉献的精神成就他人

  所以说,义工精神就是以奉献精神,并且不存分别心,对任何人都是平等的,将所有的大众当成未来诸佛、现在的菩萨,为他们做任何的功德布施时,都是以恭敬的心、感谢的心、不求回报的心,为他们做诚恳亲切的奉献。

  奉献并不等于是牺牲,很多人把牺牲跟奉献当成是同一回事,其实不然。奉献是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,贡献给最值得我们尊敬的对象;虽然奉献了,却不但不会损失,反而在奉献中自我成长,收获更多、进步更快。这就是“利人便是利己”的道理。

  以佛法的观点而言,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盏智慧、慈悲的无尽灯,我们可以把这一盏无尽灯奉献给大众,让大众都来点亮他们自己心中的那一盏灯。这是《维摩经》中所说的,也就是佛心。

  把你的智慧、慈悲,以及所有的一切奉献给他人,让别人得到安慰与想要的,但自己并没有损失,这是奉献,而不是牺牲。牺牲是毁灭自己而利益他人,奉献却是永远的成长自己又成就他人。一位没有慈悲新,不与其他人分享自己所拥有的,不愿意奉献的人,是没有福报的人。

  把义工的精神,带回自己的生活环境,在家里用义工的心态来服务你家里的人,义工就是菩萨行者最好的成长历练。在公司当成是义工来服务你的员工,在社会上用义工的态度为大众服务。若能人人如此,社会才是真正的祥和。但愿我们把做义工的风气带起来,以此净化社会风气,这就是在建设人间净土。


觉察自己的偏执
人生在世,总有许多烦恼。佛教的根本精神就是要教人断除烦恼,怎么做呢?方法很多。当我们追究烦恼的根源时,会发现有一种烦恼,是来自于自己主观的立场,不能得到外在环境或周围的人认同。每一个人都希望得到别人接纳,甚至能控制别人;却很少有人会心甘情愿接受别人的意见,更甭提受到别人的控制了。如此,人与人、人与环境之间的冲突、矛盾就来了。

有一对恩爱夫妻,在结婚多年以后,还是离婚了。办离婚手续时,两个人都很难过,连他们自己都想不通:明明两个人感情很好,怎么可能走到这一步呢?原来这位太太弱不禁风,大热天里也受不了一点点风,不能吹冷气、不能吹电扇,连窗户都不能开;偏偏这位先生最怕热,没有冷气睡不着。所以,这对虽然恩爱却无法相处的夫妻,最后只好分道扬镳。这是人生的悲剧,不过,这也是人生的常态。

佛陀在楞严会上对大众说法时,曾经举起自己的手来问阿难说:「阿难!你看我的手是正的还是倒的?」阿难自恃多闻,被佛陀连番训斥几次之后,再也不敢逞强,只得含糊应答说:「世间一般人都认为手指向下就是倒;我也不知道究竟如何为正?如何为倒?」佛陀就说了:「手臂就是手臂,哪有一定的正或倒?只是世间的人一定要执著上竖为正,下垂为倒,这是执迷不悟的看法。」

所以,以佛的眼光来看,世间所见的许多价值标准,都是人的执著妄想,是非善恶,本来没有绝对的标准。一个人从某个角度看是大坏蛋,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,也可能是个大好人。这些标准都是人定出来的,未必放诸四海而皆准。我们如果不能觉察自己的偏执,就会被自己的好恶所蒙蔽,也就会理直气壮的拿着自己所执著的价值标准,去衡量外在环境。合乎自己的标准,就起了贪爱心,不合标准,就起了厌恶心,这个分别心,就是烦恼的根源。其实,外在的境界根本是一样的,就像佛陀的手臂,非正非倒;可是,不同的人来看,就有不同的评价和反应。我们若能时时反省自己的偏执,在待人处事上,就会比较圆融了。

有一个妈妈告诉我,她的孩子在学校跟人家打架了,结果老师重重的处罚她的孩子,另一个打群架的同学因为功课好,逃过了处罚。老师不问青红皂白,就责怪她的孩子把人家好学生给带坏了,其实真正带头打架的是那个成绩好的学生。大家看!明明同样犯错,成绩好就没事,成绩差就该罚,老师把成绩好坏当作衡量品德的标准,在我们看来是很明显的错误,可是那位老师却浑然不觉。事实上,很多时候我们就是这样,对自己的错误浑然不知。

因此,佛法教导我们时时观察自己微细的念头,不要被自己蒙蔽,不论外在的境界如何变化,情绪都不会受到牵动,那么,就可以断除烦恼了。


加持的功用是真的吗
佛教的教法可以涵盖许多不同内容的层次,从民间信仰的层次、高级宗教的层次、哲学的层次以及到达实相无相的层次。

若从实相无相的层次而言,这是佛教的根本,也是佛教的基础,因为佛法主张离欲、无所求、无所依、无所执著才是解脱;不执著有无、善恶、嗔爱、得失等任何一边,故称为佛法无边,称为究竟自在;所以,也就无须求取加持或给予加持。

但是人间属于凡夫的世界,虽然以知识能够理解无求、无欲的解脱境界才是究竟自在;然一旦遇到身心的病障、家人的灾难、事业的不顺,就会自然而然期待外力的支援、神力的加持、佛菩萨的救济。因此,加持虽非佛法的究竟,佛教为了接引方便,和适应大众的需要,并不否定和反对加持的信仰和作用。

加持的功能,来自咒力、愿力和心力。持咒功力深厚的人,咒的本身产生了感应力,能够感通鬼神,协助并加持人;愿力强的人能够以发愿心感通诸佛菩萨以及护法龙天的护持和救济;心力强的人可以直接影响被加持者的心向,加强他们的意志,转变他们的观念,所谓逢凶化吉、消灾、治病,都是以精神的心力为主宰。

加持的力量,即是转变被加持者的心,也就转变了他们的力量。所谓神力的加持,主要在于帮助被加持者安心、安身而度过难关,加强他们的勇气和毅力面对现实,不是叫他躲债、逃债、逃避现实。当然,可由加持力来缓和、缓冲当面的压力和冲击,然后借力化力,以化解冲击和压力于无形。

从民间信仰的层次而言,加持力属于他力而非自力,那就是以加持者的心力、愿力及咒力直接来解除被加持者的问题,这是一般人所共同企求和信仰的。因为不须自己的修持,不须付出相对的代价,就能解决重大的危机,这也是民间的鬼神信仰普遍的原因。可是,累次的加持,只能阻挡祸患于一时,不能解决问题于永久;好像托庇于权威人士的势力,而逃避黑社会或债主的追索,当庇佑的势力消失或失势之时,灾难会再度降临,再且变本加厉。

佛法则不然,如为冤孽、宿债所困扰、障碍,则以加持者的慈悲力和修持力来感化、疏导那些冤家、债主的仇恨、执著、报复之心,使之脱离委屈而转生善道,被加持者也就因此而得到消灾免难、吉祥如意的效果。不过事后,必须归依三宝、修持佛法、造福众生;否则会再造恶业,重受苦果。

有人持大悲咒于水中,有人以咒愿力或祝福加予念珠、法物乃至于普通的物品上,而使之成为有治病、避邪、安宅、降福等的灵物。这是由于咒愿力以及加持者的修持力、福德力、心力,而使被加持的物品产生力量。但是依加持者的功力深浅,使得被加持物的时效有长有短,属于感应的范围,只要如法修持,就能做到,是纯他力的。但如果被加持者自己不修行,就等于向银行贷款,受过加持之后,虽有一段时间的幸运,过了不久,问题更多,债务更重。因此,加持只是一种方便,不是根本办法


我的中心思想
若从我的阅读和写作的范围及其性质来看,好像非常庞杂。其实我在台湾南部阅读《大藏经》的阶段,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思想路线。我必须承认,受到太虚大师和印顺法师两人很大的影响。到了日本,撰写论文期间,也受到蕅益大师的影响。我在前面已经讲过,蕅益及太虚两人,都有佛法一体化的所谓“圆融”的主张,那也就是中国本位佛教的特色。我是中国人,我对中国的佛教不能没有感情,所以不仅能理解他们的用心,也很佩服他们的用心。中国佛教,应该具有中国文化的特色才对。至于印顺法师,他是从印度佛教的基础来看佛教的发展,所以他并不因为自己是中国人而对中国的佛教做偏袒的理解。印顺法师的佛学思想是渊源于《阿含经》及《中观论》,那就是以“缘起性空”、“性空缘起”为他的立足点,然后再去博涉印度的大小乘佛法以及中国的各宗派思想。

  我在行持上,主张采用原始佛教的精神,也就是以戒、定、慧的三学并重,所以我开始对佛学做比较深入的探索之时,就是从戒律的问题著手,然后研读各种禅数之学的禅经禅籍,从印度的次第禅观到中国禅宗的顿悟法门。事实上《阿含经》的本身就是在阐明慧学的同时,也在宣扬定学,而定学必须要有戒学的基础和慧学的指导,否则,不落于魔境,便滞于世间禅定而不得解脱。

  我在慧学方面,是从印度佛教的原始圣典《阿含经》入手,对于《阿含经》中所说“此生故彼生,此灭故彼灭”的缘起缘灭的道理,印象非常深刻,故当我解释或说明佛法根本义理的时候,一定会从这个立足点上出发又回到这个立足点来。就是我现在所弘传的禅学,若以中国禅宗祖师们留下的文献来看,是属于如来藏系统的思想,可是我把佛法回归到缘起性空的原点,不论在修行方法的指导和修行理念的疏通,我都会指出最基本的立场,那便是所谓三法印:“无常、无我、寂静。”如果偏离三法印的原则,那就很容易跟外道的常见和断见混淆不清了。

  至于我自己的专攻,所花时间比较多的,用心比较深的,只有两个项目:

  第一,是大小乘戒律学的探究。我写第一本比较学术性的著作,就是《戒律学纲要》,在我们中华佛学研究所召开的第一、二届“中华国际佛学会议”中,我所发表的论文,也是戒律的范围。我自从一九六五年出版《戒律学纲要》以来,继续撰写与戒律相关的文字,收于《学佛知津》中的有十六篇,集于《佛教制度与生活》中的有八篇,我的目的不在于复古泥古,乃在尊古而切合时代的实用。例如当我发现释迦牟尼佛时代的三皈五戒,是所有在家信众共同必守的正确信念及生活轨范,到了中国,五戒竟成了很难遵守的条文。另有沙弥十戒及八关戒斋,应该是轻而易持的,到了中国竟会变得相当困难。比丘比丘尼戒在佛世的印度,不是那么严格得无法实施的,到了中国,竟会让人觉得没有几位僧尼能够持戒清净。菩萨戒的弹性很大,可是到了中国,被几种菩萨戒经的不同要求,弄得徒有具文。如果能够掌握了大小乘戒律的制戒原则及其持守精神,便不难将之实用到我们现代人的生活中来。这是我要研究戒律并撰写戒律的动机。

  第二,是跟我博士论文的主题相关,那就是明末的中国佛教,对于当时特定人物的研究,以及特定主题项目的研究,是历史的,也是思想的。以现代化的治学方式来研究中国佛教,先进的日本及欧美学者们,已做得不少,但他们所著眼的,多是以中国古代的资料为主。对近世的明清佛教迄于二十世纪的现代佛教,尚少有人探索。其实在明末清初的阶段,中国佛教界出了许多大师级的僧俗学者,并且影响到现代中国佛教的成长延续。不论是义理之学及应用之学,包括禅、戒、净土、天台、华严等思潮,从传统的立场,来看现代的中国佛教,多多少少都可以在明末的佛教思想中,得到消息。可是,正如我在《明末佛教研究》的〈自序〉中所说的那样:“在我的学位论文问世之前,学界对于明末的佛教,尚是一块等待开发的处女地。”目前虽在美国及我国内,已有几位学者,把研究重点置于明清的佛教,但是明清佛教的资料非常丰富,尚有待于研究的项目很多,我仅抛砖引玉而已。

  在对于宗教学的探索,那是我二十五岁至三十七岁之间的兴趣,到一九六八年之后,我就把它放下了。

  有关于禅学,我没有做多少学术性的研究,虽然我被哈佛大学的一位教授Kenneth Kraft博士邀请,为他所编的Zen Tradition and Transition(《禅的传统和演变》)一书,写过一篇名为〈坐禅〉的论文,从历史的观点谈坐禅的演变,由美国的Grove Press于一九八八年出版。我也写过〈禅与禅宗〉、〈坛经的思想〉,发表于《中华佛学学报》,但我毕竟不是以禅学作为研究题材的专家,我只是用禅宗的资料来传播禅法的修行。虽然我已以中、英文出版了有关于禅的著作十多本,而那都是实用性的观念指导和方法指导。

  我也在《中华佛学学报》上发表过〈密教的考察〉及〈净土思想之考察〉,在留学期间曾经写过〈天台思想的一念三千〉等论文;近年以来,我也留心藏传中观应成派的佛学思想,故于一九九二年秋,出版了一册《汉藏佛学同异答问》,却多是我的副业,不是我的专门。

  从整体思想而言,我不属于任何宗派与学派,但当我讲解某一部经、某一部论或某一部中国祖师们的著作之时,我不会用原始佛教的观点来解释他们,他们怎么讲,我也怎么说,而是用他们自己的思想来介绍他们的思想。例如我讲华严的“五教章”时,不会用《阿含经》或《中观论》的观点来批判它,我讲《大乘起信论》、《圆觉经》时,也不会用唯识学的观点来说明它们,而我在讲《成唯识论》时,也不会用如来藏的思想跟它混淆。

  直到现在为止,我并没有宗派,我并不一定说自己是禅宗的禅师,或是那一宗的法师。如果把佛法的源流弄得比较清楚,回归佛陀时代的根本思想,那就可以把自己跟全体佛教融合在一起,能够理解、同情,和承认各系各派的各种佛教思想,而不会受到他们之间彼此互异各执一是的影响。应该说:我是站在十字路口的街沿上,看风光宜人的各色街景,这就是我的中心思想。


现代人的修养工夫
佛法认为心静可以产生智慧,可是当生活不顺利,不论是事业、家庭、学业、感情……,需要运用智慧来处理问题时,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将心安定下来,更遑论发挥智慧了!

  通常人在非常忙碌的情况下,连心里也是非常忙碌,心很难安定下来,这时候便需要一些修养的工夫。如果没有一点修养的工夫,在平常没有困扰时,也许还能够保持安定,一旦面临个人或事业上棘手的问题时,难保不会心生烦恼、矛盾、痛苦。

  所以,不要以为自己太忙,不需要学习一些修养的方法,反而是因为忙,所以更需要修养的工夫。

  修养的工夫是什么?第一就是宗教的信仰,有宗教的信仰至少会有信心,相信自己所做的是为社会、为大众,是在付出,问心无愧,如果暂时有困扰,只要心平气和,很快就可以渡过,而且相信佛菩萨也会护佑,这就是宗教的信心。

  第二就是持诵佛、菩萨圣号,以及打坐。打坐对身心安定很有帮助,每天只要半个小至一个小时,训练自己随时随地把心收回来,如果学会在波动的情况中,也能将心安下来,那么处理事情一定不会慌乱,身体也会健康起来。

  像我的身体一向不是很好,可是我每天的工作时间很长,处理的事情很多,但我仍然能够爬山、坐长程飞机。我之所以能这样,是因为我经常保持平静的心,不受外在的情况干扰;虽然不受干扰,但我对外在的情况却非常清楚,是骂、是赞、是褒、是贬,我皆了如指掌。

  或许很多人以为出家人一派清闲,没什么逆境,其实以我来说,平常冲击我的问题相当多,但我因为能保持心理的平和,所以体力消耗自然不多;只不过经常保持心平气和说起来容易,做起来是很难的。   

  现代人都很忙,但就是因为忙,所以更需要时间闲下来,切勿以为利用时间去打坐、念佛是浪费时间,相反的,它可以提高工作效率与判断力,对事情都会用客观的立场;否则,一受外界的刺激就失去客观立场,处理事情的过程将错误百出而不自知。希望大家有机会参加禅修,接受禅修的方法与训练。如果我们经常付出一点时间、一点代价,换得安心、定心的功夫,绝对是值得的。



无念不是断念
所谓「无念」,是没有妄念,没有烦恼心,也就是「心无所住」,看到了只是看到,听到了只是听到,而不产生好恶。许多人自以为懂得佛法,就拿著一知半解的常识,任意理解佛法。

我最近就听到一种很奇怪的说法,说:「佛法教人『断念』,遇到烦恼的时候,丢开它,不去想,烦恼就没有了。」其实佛法里根本没有「断念」这个名词,我只听说「心行处灭,言语道断」的名句,此在佛法里说的是「无念」。

所谓「无念」,是没有妄念,没有烦恼心,也就是「心无所住」。看到了只是看到,听到了只是听到,而不产生好恶。因为心里有了好恶的分别,就会有执著,喜爱的就想占有,讨厌的就会排斥,患得患失,烦恼就来了。所以,用「断念」来对付烦恼,那是什么都不想,让脑筋暂时休息一下,对想得很累的人来说大概有效,但绝非解决烦恼的根本之道。

真要断烦恼,是要面对它、接受它、处理它、放下它,而不是逃避它。有一位诗人说:「如果生命只是一杯清水,我宁可它是一杯苦酒。」这种想法以佛法的立场来看,是相当消极悲观的。很多人以为佛法是一种遁世的思想,跟魏晋时期竹林七贤的隐遁思想混为一谈。其实,那种思想不是真正的佛法。当然,现在也有些佛教徒以为长时间打坐、让心安静下来,就是修行,如果是这样想,就很容易产生厌世思想,也很容易出家。

但是,佛法其实是最积极入世的。《六祖坛经》说:「佛法在世间,不离世间觉。」《维摩经》里也说:「譬如高原陆地,不生莲华;卑湿淤泥,乃生此华。」即莲花是出于淤泥而不出于高山,在众生烦恼之间做因缘观想,清清楚楚的了解世间一切现象都是幻化,当下即空,所以,不会起烦恼。不过,这些道理很多人都明白,但是不会用。佛法难闻,佛法难行,倒不是佛法深奥难懂,而是一般人即使听到了,也当它只是能说不能行的理论。

其实佛法很简单,说来说去只有几句话,贵在能确实的做。我从小就觉得佛法很好用,所以一心弘法,信心坚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