印顺法师:成佛之道(增注本);第五章1 大乘不共法

www.guiyifo.com皈依佛网;印顺法师,大乘不共法,是在人,天,声闻,缘觉乘的共德上,进明佛菩萨的因行果德。人乘与天乘,终究是有漏的,不能出离生死的。声闻乘与缘觉乘,虽是无漏解脱,而偏于独善其身的。这都是善的,但不是圆满的。依《法华经》说:如来出世的唯一大事因缘,就是使众生开示悟入佛之知见,也就是使众生悟入佛的大菩提。所以,以发菩提心,修菩萨行,成如来果的大乘法门,才是佛法的真实意义,如来教化的真正目的。成佛的法门,为什么称为「大乘」呢,既称为大乘,从立名来说,不外乎『待小名大』。这就是说:与小乘比对起来,不同于小乘,所以名为大乘。这或者是超胜了小乘的,或者是广大含容了小乘的。无论是『殊胜大』,『含容大』,总之是对小立名的。然大乘法的超胜,是超胜到无所对待的;大乘法的含容,是含容到无所不摄的。所以约大乘的意义说,实在是不可以大小的比对来表示的,是绝待的,不过强名为大而已。说到「不共」,也就有此二义:一、是人,天,声闻,缘觉乘中所没有的。二、在佛菩萨的心行中,统摄一切功德,无不成为大乘的特法。如《般若》的摩诃衍品,总一切功德而名为大乘 (1)。这好象鸟类的高飞,如『高入须弥,咸同金色』一样。

这是如来出世说法的本怀,所以在五乘及三乘共法以后,要叙说这成佛的不共法门。  
甲一
乙一
丙一
丁一
戊一: 耻有所不知,耻有所不能,耻有所不净,回入于大乘。
修习大乘佛法,不消说,是以发菩提心为主的。但众生的根性不一,所以引发菩提心的因缘也不同;依此而表现的菩萨风格,起初也多少有差别的。为了避免专以自己的偏好来衡量一切,自赞毁他,无意中损害佛法,所以对此不能不先有相当的认识。

上面说到的三乘共法,主要是声闻(缘觉)乘。二乘的学者,也是会发菩提心而入大乘道的:有的初学声闻行,不曾决定,就转学大乘;有的在声闻中已得决定(忍位),或是已证入法性而得初果(须陀洹)以上的;有的已证第四阿罗汉果的;也有入了无余涅盘,再发大心的。从佛法唯是一乘道来说,小乘本是大乘方便道,当然迟早要入大乘道的。但在小乘行者的见地上,起初却不免有点隔碍。拿阿罗汉果来说,他们自觉得:『我生已尽,梵行已立,所作已作,自知不受后有』(2);已经到了学无可学,进无可进的地步。佛是阿罗汉,他们也是阿罗汉;佛得解脱,他们也得解脱。自以为究竟了,那当然一时不想修习大乘道,于大乘毫无兴趣。然而,佛不是修菩萨行,广度众生而成佛的吗?佛为什么不教声闻行者修菩萨行成佛,却叫大家修自利行而了生死呢?这是一大疑问。同样的证入法性,同样的解脱生死,声闻阿罗汉果真的什么都与佛平等吗?比较起来,真是『天地悬隔』了!所以在事实的经验中,在佛的善巧教导中,阿罗汉们不免要从自惭而到自怨,终于撤除了自以为究竟的心理障碍,发菩提心,重行走向佛道了!

有的是自己心生惭「耻」,觉得自己「有所不知」,不能如佛那样的遍知一切。大毘婆沙论说:佛曾与弥勒菩萨等说法,阿罗汉们都不能了解。从前,有人到祇洹精舍来出家,阿罗汉们观察他的根机,一点善根都没有,这是不适宜出家的,出家也不能获得教证功德的。大家不肯度他,佛却度了他出家,不久就证了阿罗汉果。大家觉得希奇,佛说:此人在无量劫以前,曾经因为虎难而口称『南无佛』,凭这归向佛的功德善根,现在才成熟而得度。这可见,在佛智能的深彻与广大面前,阿罗汉们的智能,简直如日光下的萤光了!还有,自己心生惭「耻」,觉得自己「有所不能」,不能如佛菩萨那样的大能。如舍利弗说:『呜呼深自责,云何而自欺!我等亦佛子,同入无漏法,不能于未来,演说无上道』(3)。其实,阿罗汉们不能的事太多了,如菩萨法的:『游戏神通,净佛国土,成就众生』(4)等。还有,自己心生惭「耻」,觉得自己虽说断尽了烦恼,而事实证明,还是「有所不」清「净」的。如大树紧那罗王弹琴,年高德劭的大迦叶,竟然情不自禁的手舞足蹈起来。迦叶说:我虽能远离世间的欲乐,但菩萨法的微妙欲乐,还有所染着呢!又如天女散华,华到菩萨身上,不曾系着;而落到声闻阿罗汉身上,却系着了,这证明了内心的有所染着。又如小鸟通过舍利弗的身影,还不免『余悸』;而通过佛的身影,就一些恐怖都没有了。阿罗汉们是『不断习气』的;这种习气,便是菩萨所要断的烦恼。所以在事实的经验中,自己感觉到有所不知,有所不能,有所不净,不免要自己惭愧,自己埋怨自己。一经佛的善巧教化,阿罗汉们就会「回」自利的小心,发菩提心,而「入于」自利利他的「大乘」道了。  

戊二: 不忍圣教衰,不忍众生苦,缘起大悲心,趣入于大乘。
发心向大乘道,并非一定要经历小乘圣者的果证;相反的,修学大乘法的主机,都是直从凡夫地而发心修学的。引起发心的因缘,种种不同:有的是亲见如来(及菩萨)的色身相好而发心的;有的是见如来的神通威力而发心的;也有见如来法会的庄严,听如来的圆音教化而发心的。有的生在佛后,听见佛弟子的教化,或诵赞佛经的深义而发心的。或有自动的,也有被劝而发心的。发菩提心,主要是以佛菩提为理想而誓愿希求。着重在佛德的崇高深妙而发心愿求,当然是发菩提心的主要内容。但如缺少了另一要素──悲愿,那不是不圆满的,就是容易退堕的。经上说:『菩萨但从大悲生』(5);所以发菩提心,也是:『发心为利他,欲(求)正等菩提』(6)。这样,前面所说的,不太着重悲愿的发心,可知是容易退失的发心了。着重于悲愿而发心,略有二类:一、「不忍圣教(就是佛法)」的「衰」微,着重于护法而发心:知道三宝的殊胜功德,有救人救世,引生世出世间善法的力量。可是生在像末,佛法衰落不堪,为教内教外的邪恶所娆乱,不能达成救人救世的任务。知道这惟有发菩提心,上求下化,才是复兴佛教,利乐众生的唯一办法。这样,就以不忍圣教的衰微为「缘」,而「起大悲心」,依大悲心而引发大菩提愿。二、「不忍众生」的「苦」迫,着重于利生而发心:或有生在时势混乱,民生艰苦的时代,想予以救济,而自己却没有救护的力量。深细的考究起来,知道惟有学佛成佛,才能真正的救度众生的苦迫。这样,以不忍众生的苦恼为因缘,起大悲心,依大悲心而引发上求下化的菩提心。这二类发心,是出于深刻的智能及悲愿而自发的,所以是坚强有力,容易成就。真能这样的依悲愿而发心,就能从凡夫地而「趣入」「大乘」道了。

我们这个时代,佛法是这样的衰落,人生是这样的苦恼,真正发菩提心的,应该是时候了 
丁二: 或以信愿入,或智或悲入。
趣入佛道的圆满菩提心,应有信愿,慈悲,智能──三德。但初学的发心趣入,由于根性的不同,对此应修的三德,不免会有所偏重。如偏重而不是偏废,那是不碍进入大乘道的,所以龙树释《般若经》说:『菩萨以种种门入佛道:或从悲门,或从智能精进门入佛道』(7)。又说:『是般若有种种门入:若闻持乃至正忆念者,智能精进门入;书写供养者,信及精进门入』(8)。如统摄初学的趣入佛道不同,不外乎「或以信愿入」,「或」以「智」慧入,「或」以「悲」心「入」的三大类。其中重智能而从智能门入的,如说:『是菩萨但分别诸经,诵读,忆念,思惟分别诸法,以求佛道。以是智能光明自利益,亦能利益众生』(9)。这是智增上菩萨,近于声闻的法行人,着重于闻思修慧的自修化他。重悲而从悲门入的,如说:『菩萨有二种:一者,有慈悲心,多为众生』(10);也就是上面引述的『从悲门入』的菩萨。着重慈悲,这是不共二乘的根机,也可说是大乘特有的菩萨风格,名为悲增上菩萨。重信愿而从信愿门入的,也可有种种;信愿修学净土易行道的,是其中的一类。如说:『二者,多集诸佛功德,乐多集诸佛功德者,至一乘清净无量寿世界』(11)。这是信增上菩萨,如声闻的信行人一样。在初学时,有此三类的不同;因为习以成性,所以直到地上,虽一定是三德齐修,但也还流露不同风格的,如观音悲,文殊智,普贤愿等。如约根性来分别,贪行人是悲增上的,瞋行人是智增上的,痴行人是信愿增上的。
 

丁三: 或依声闻入,或天或人入。
约所依的身行而趣入佛道来说,就有或「依声闻」行「入」佛道的,「或」依「天」行入佛道的,「或」依「人」行「入」佛道的三类。这本是大乘经所说的,但经太虚大师的判摄──正法时期,多依声闻乘行而入大乘;像法时期,多依天乘行而入大乘;末法时期,多依人乘行而入大乘──意义更充分的显示出来。其中依声闻乘而入佛道的,依经论所说,都是先修声闻(缘觉)乘法,或没有证果,或已经证果,然后回心而向佛道的。专修声闻行的,有些自以为究竟,但利根深智的行者,早是『内秘菩萨行,外现是声闻』(12),不等佛的开权显实,心已安住大乘道了。依天乘行而入佛道的,又有二类:一、净土行者,专心一意的求生天净土,然后在净土中,渐修佛道。但依《观经》所说:上品利根,早是发菩提心,读诵大乘,解法空性。所以一登净土,不久就能彻悟无生,回入娑婆来广行菩萨道。二、秘密行者:着重修(欲)天色身,就是以金刚夜叉为本尊,修成持明仙人,然后久住世间,修行佛道。虽然,『劣慧所不堪,为应彼等欲,兼存有相说』(13),而有些就专在修精练气的色身上作活计。而利根是:菩提心相应,大慈悲为根本,以方便而至究竟的。依天乘行而向佛道的二类,都重于瑜伽或三昧;定,本为天乘行的特质。但以此普摄初机,也只能口头诵持──持咒称名而已。依人乘行而入佛道的,就是发菩提心,修十善行,不废人间正行,广修人间安国利人的正业。但以此普及初机,大乘的外凡夫位,实等于人间的君子,善人。

如来的出现人间,教化人类,本意是令人开示悟入佛之知见。所以依人菩萨行而向佛道,不但是适应时代的机感,也实在是佛乘的根本坦道。  
丙二: 趣入大乘者,直入或回入,相应诸教法,实说方便说。
「趣入大乘」的修学「者」,一向分为「直入」菩萨,「回入」菩萨二类。直入是直向菩萨道的;回入是先修别道,然后转入大乘道的。二乘的回心向大,如《法华经》的开权显实,便是回入大乘的确证。与直入或回入「相应」的「教法」,就是「实说」及「方便说」了。佛为什么不直示大乘道,不普为一切众生说佛乘,而要说方便教呢?佛说方便教,是有非常意义的。因为不说方便的诱化,他是不能进入佛道的。如小乘的经历修证,会发觉还有不知,不能,不净的,就能受佛的教化,回向佛道。而且小乘证果,到底生死已了,不必再为生死流转而忧虑了。所以,方便说是值得尊重的!

在大乘教中,也是有方便说的,这叫做『异方便』,即『胜方便』(14)。有些人,虽不是厌患生死的二乘根性,而趣入大乘,也还有点障碍。因此佛说殊胜的方便,以净乐国土,净乐色身的法门来化导?这就是:『先以欲钩牵,后令入佛智』(15),『以乐得乐』的法门。如真能往生净乐国土,也就不必再忧虑退堕;在佛菩萨的教导下,可以发菩提心而入佛道了。如真能修得净乐色身,也可依此天色身,深修胜慧了。所以佛出人间而教化人类,虽本意在即人乘而向佛道(即人成佛),但为了适应众生,不能不善施方便。或为厌苦根性,说依声闻行而回入大乘的教说;这大都是智能增上的,重于自力的。或为欲乐的根机,说依天行而入大乘的教说;这大都是信愿增上的,重于他力的。如来双开权实二门,这才能使一切众生同归佛道。

┌─依声闻乘行而入佛道─────── 智能增上─┐
回入─┤ ┌‥‥‥┘ │
└─依天乘行而入佛道 ─────┼─ 信愿增上─┼─同归佛道
└‥‥‥┐ │
直入───依人乘行而入佛道 ─────── 慈悲增上─┘
└─→ps.比照天乘以虚线连至下一层之其它两项

丙三: 众生有佛性,理性亦行性。初以习成性,次依性成习;以是待修习,一切佛皆成 。
一切「众生有佛性」,为大乘佛教的重要教说,是一切众生同成佛道的原理所在。什么是佛性呢?可以有二个意义。一、佛性是佛的体性:『如黄石中有金性,白石中有银性』(16)一样。众生虽在生死迷妄当中,但不是没有佛的成分。如矿中有金性,所以可炼成黄金;如没有金性,那怎么也炼不出金来。当然,这是一般的说法,在科学进步的时代,可以非金属的物质,而化合成同样的金质。佛性说也如此,众生本有佛的体性,或说众生本有如来胜德,相好庄严,或者说众生本来是佛,所以修行就可以成佛。这一本有佛性的教说,确是一般人所容易信解的,也就成为佛法中最通俗的学派。二、佛性是成佛的可能性,也就是成佛的因缘。但这是佛性的深义,有些人是不易信解的。那到底什么是成佛的可能性呢?这如《法华经》说:『诸佛两足尊,知法常无性,佛种从缘起,是故说一乘』(17)。这可以方便分别为二种佛性:一、「理」佛「性」;二、「行」佛「性」(二佛性是印度旧说,今依中观义说)。什么叫理佛性?一切法是从本以来无自性的,也就是本性空寂的。法法常无性(古人别说常与无性,是附合三谛的解说),法法毕竟空?这无性即空,空即不生灭的法性,可称为佛性的。因为,如一切法是有自性的,不是性空的,那末,凡夫是实有的,将永远是凡夫;杂染是实有的,将永远是杂染;已经现起的不能转无,没有现起的不能转有,那就是无可断,无可修,也就不可能成佛了(如《中论》说),好在一切法是空无性的,才能转染成净,转迷成悟,转凡成圣。此法空性,就是可凡可圣,可染可净的原理,也就是可能成佛的原理。所以说:『以有空义故,一切法得成』。这是称空性为佛性的深义。同时,法空性虽是一切法成立的普遍理性,但空性就是胜义,是悟而成圣,依而起净的法性,实为成佛的要因。这虽是遍一切法,而与迷妄不相应,与无漏净德是相应的。所以为了引发一般的信解,方便说此法空性为如来藏,佛性,而说为本有如来智能德相等。法空性是遍一切一味的,于一切众生无差别,所以说一切众生都可以成佛。什么叫行佛性?这是依修习发心而成为成佛的因性。如唯识者说:依『法界等流』的『闻熏习』,成为成佛的种子。《法华经》的『佛种从缘起』,也就是约行性说的。一切法空性,为可能成佛的理性。依佛菩萨的教化,发心成闻熏习,为可能成佛的行性。事理是一致的:如不是缘起的,就不是空的;不是空无自性的,也就不会是从缘起的。因为无性空,所以从缘而起;从缘而起,所以是无性空的。无性而缘起,缘起而无性,佛在坐道场时,就是这样的通达:『观无明(等)如虚空无尽,……是诸菩萨不共妙观』(18)。依此而成佛,佛也就依此而说一乘,说一切众生有佛性。

约理佛性说,一切众生都是有佛性的。约行佛性说,待缘而成,所以是或有或无的。大乘法种是菩提心,发菩提心,与菩提心相应的一切功德,就是行性佛性。法华经的『佛种从缘起』,就是约菩提心种说的。如在从前大通智胜佛法会中发菩提心的,有些人是退修小乘了。如亲友的为他系上无价宝珠,他竟不觉不知,弄得贫困不堪。其实,『一切智愿(菩提愿)犹在不失』(19)。在醉酒时,亲友为他系上无价宝珠,如在无明生死中,遇佛菩萨的化导而发菩提心(有人解说系珠为本有佛性,与经义相违)。发菩提心,就成大乘法器,能展转出生无边功德。所以《十地经》,《大集经》等,都喻菩提心为宝珠,经修治而圆成佛的果德。这样的行性佛性,依经所说,略有二位:一、性种性位;二、习种性位。这是说:起「初」,「以」见佛,闻法为因缘,发大菩提心,熏「习成」大乘佛「性」,如下种一样,名性种性。菩提心一发起,永为成佛的因缘,是不会失去的;如《法华经》系珠喻所说。但这不能说是本有的,因为是依发心而熏习成的──法界等流的闻熏习。其「次」,有了菩提心种,就「依」这佛「性」而渐渐修发,使佛种的清净功能,由下「成」中,由中成上。大乘的功德净能,不断熏「习」而增胜起来,名为习种性。等到久久熏修,引发无漏清净功德,那就不但是佛的因性,而且已分得佛的体性了。「以是」,法空性(理佛性)虽凡圣一如,众生界,菩萨界,佛界,平等平等,而成佛或不成佛,还「待修习」来分别:是否熏发了菩提心?是否依菩提心种而不断熏习增长?如不修习,凡夫还是凡夫,如能依大乘而熏修,那不问是谁,「一切」众生的「佛」果,都是可以「成」就的。  

丙四: 发心名菩萨,众生之上首。世出世功德,悉由菩萨有。
约一切法空性说,一切众生有佛性,但并不因此说一切众生是菩萨。要「发」菩提「心」,才「名」为「菩萨」。菩萨,是梵语菩提萨埵的简译,意义为『觉有情』,从上求菩提(觉),下化众生(有情)得名。也可解说为:求大菩提的有情。发了菩提心,就是菩萨。菩萨是修学大乘道的通称,从初学,久学到最后身菩萨,真是浅深万类。但一般人总是想到观音等大菩萨,这才不敢自称菩萨了。初发心菩萨,虽还没有大功德,可是已经是一切「众生之上首」;不但为凡夫,而且为二乘贤圣所尊敬了。经中比喻为:如王子初生,就为 耆年的大臣所尊敬;狮子儿初生,就为百兽所畏敬;迦陵频伽鸟在壳中,音声已胜过了一切鸟类;新月的微明,就为人类所爱敬。菩萨发心以来,就是这样可尊可敬的,大菩萨们是更不必说了。为什么这样呢?因为「世出世」间的一切「功德」,「悉由菩萨」而「有」的。这是说:世间善法,声闻缘觉等善法,都依佛菩萨而有;佛功德也是依菩萨而有的──所以菩萨为一切善法的根源。以世间善法来说,如说:『菩萨受身种种,或时受业因缘身,或受变化身,于世间教化,说诸善法及世界法,王法,世俗法』(20)等。有些修菩萨行而暂时失败了的,名『败坏菩萨,亦有悲心。治以国法,无所贪利;虽有所恼,所安者多,治一恶人以成一家』(21)等。菩萨为一切善法的根源,可尊可敬,而菩萨是从发菩提心而来的。所以大乘经中,无边赞叹菩提心的功德,说他是『一切佛法种子』。

初发菩提心,重在立定上求佛道,下化众生的大誓愿,名为『愿菩提心』。广说如四弘誓愿:『众生无边誓愿度,烦恼无尽誓愿断,法门无量誓愿学, 佛道无上誓愿成』(22)。但是发菩提心,并非偶然想起成佛利生,而是要一番修习,达到坚固成就的。菩提心的修习,为修学大乘道,趣入大乘道的第一要着。菩提心从慈悲心起:或是缘慈母的孝敬救度,扩大到愿度一切众生,而上求佛道;或是设想他人与自己一样,利济众生应如爱护自己一样,进修到愿意为利他而牺牲自己。修菩提心的动机,方法,近于儒家的仁道,恕道。但菩提心修习圆满成就,深广是与世间法大大不同的。这是大乘道的基石,修学大乘道的,应先多多的修学!  

丙五: 善萨之所乘,菩提心相应,慈悲为上首,空慧是方便。依此三要门,善修一切行;一切行皆入,成佛之一乘。
趣入大乘道的不同根性,佛性,发菩提心的尊胜,都已说到了。大乘道,发愿以后,就应该见于实行。说到菩萨的正行,就要先论到菩萨行所不可少的要素。声闻乘与缘觉乘,是通于因果的。但大乘中,重于因行的,名菩萨乘;重于果德的,名佛乘。因圆果满,为大乘法的全体。现在从成佛之道──因行来说,大乘是「菩萨」「所乘」的法门;依此法门,从凡夫地而趣入大菩提,也叫一切智海。菩萨行中,不论修持什么,有必不可少的三要则。例如布施,一、要与「菩提心相应」,就是为了上求下化的志愿而布施。二、施时要以「慈悲」心「为上首」,为先导,就是从慈悲心而引发布施。三、法「空慧是方便」,方便是善巧的别名。如不着施者,受者,所施的对象,名为有方便。如没有法空慧,着相布施,名为不善巧,无方便,不能出离生死,而趣向一切智海。可以说:菩提心是志愿所在,慈悲心是动机,法空慧是做事的技巧。如「依此三要门」为本,「善」巧的「修」习「一切行」:世间善法的五戒,十善,三福业也好;出世善法的四谛,缘起,三学,八正道,三十七道品也好;大乘法的六度,四摄,百八三昧,四十二字门等也好:这「一切行皆」就归「入」于「成佛之」道的「一乘」法了。简单地说:有了这三心,一切善行都是大乘法;如离了这三心,或缺少了,什么也不是成佛的法门了。

大般若经说到菩萨的修行时,总是说:『一切智智相应作意,大悲为首,由无所得而为方便』(23);这就是本文所说的三心。依此,龙树的《宝鬘论》说:『本谓菩提心,坚固如山王;大悲遍十方;不依二边慧』(24)。《大日经》也大体相同说:『大菩提为因,悲为根本,以方便而至究竟』(25)(汉译误作方便为究竟)。一切智智相应作意,就是《法华经》的『一切智愿』,也就是菩提心的别名。大悲是遍十方一切众生而起,所以说依十方际。无所得是般若,就是不依有无二边的空性慧。《大日经》兼存有相说,所以说以种种的方便而到达究竟。但成佛的主要方便,不能不说是都无所得的空慧。因为如取着相,什么都不能到于究竟了。在大乘法中,这三者是同等的重要,不可或少的。但大乘经是各有所宗重的,或特重菩提心,或特重大悲心,或特重般若的都无所得;每把他说作首要的。这是依所宗要而巧说,其实这三者,初学是可以偏重而不可偏废的。

这三心是大乘的通行,正与儒者的三达德──智仁勇一样。这本是人类的特胜:忆念胜,梵行胜,坚忍胜;也就是理智的,情感的,意志的特胜。重于人乘正行的儒者,也就揭示了人乘通德的智仁勇。大乘法,本是着重依人乘而直入佛道的,所以也就揭示了:究竟无上的志愿──菩提心,普遍平等的同情 ──慈悲;彻法源底的智能──空慧,为大乘行必备的通德。因此,大乘法行,就是使人类特胜的德性净化(俗称升华),使他融和进展而到达完成。成佛时,菩提心成法身德,慈悲心成解脱德,法空慧成般若德。如来的三德秘藏,不是别的,只是人生德行的最高完成。大乘的真义,与带有隐遁倾向的小乘行,带有神秘气息的天乘行,是不大相同的。大乘的真义,实是人生的趣向于究竟,『即人成佛』的法门。  

丙六
丁一: 菩萨之学处,十善行为本,摄为三聚戒,七众所通行。
大乘道,只是菩提心的修治历程。上面所说的发菩提心,是愿菩提心,以大乘的信愿为体,也就是大乘的归依。所以发菩提心时,先受大乘归依。这不是尽形寿的归依,而是:『从今日乃至菩提』(26)的归依,归依于佛法,不退菩萨僧。归依表示了信心的所在,再发菩提愿,愿将所有的一切善根,如诸佛菩萨那样的,为无上大菩提而发心:『未度者令度,未解者令解,未安者令安,未涅盘者令得涅盘』(27)。这也就是一般归依文中,『从今日始,乃至命终,护生』的究极意义。论理说,归依表示了信愿,就依归依得戒;再受五戒等,不过开示戒相而已。然在如来的善巧渐化中,也有但受归依而不受戒的弟子。同样的,受大乘归依而发菩提心,就依菩提心而得菩萨戒,名为菩萨。其后再受菩萨戒,也不过开示戒相而已。但如来善巧化导,在大乘法中,也有但受愿菩提心,而没有受菩萨戒的。然经论中说:『菩提以正行而为坚实』;『若无正行,不得菩提』(28);不但以信愿而能成佛,所以立菩提愿以后,应进一步的受持菩提正行(行菩提心),也就是受持大乘「菩萨」的「学处」。

比丘戒名比丘学处,菩萨戒名菩萨学处。说到菩萨戒,是以「十善行为」根「本」的。不但菩萨初学,从十善学起,名为十善菩萨。如说:『十善菩萨发大心,长别生死苦轮海』(29)。就是大地菩萨,也就是十善正行的深广实践。除身语的正行清净外,如不邪见而得甚深的正慧,不瞋恚而具广大的慈悲,不贪欲而成无量三摩地。现从菩萨戒来说,就是十善正行,不过从善行的不同意义,总「摄为三聚」净「戒」:一、从离恶防非来说,名律仪戒;二、从广集一切善行来说,名摄善法戒;三、从利益救济一切众生来说,名饶益有情戒。总之,菩萨的戒行,是无恶不除,无善不行,无一众生而不加利济的。

在声闻法中,律仪戒有男女,僧俗等差别,分为优婆塞戒,优婆夷戒,沙弥戒,沙弥尼戒,比丘戒,比丘尼戒,式叉摩那尼戒。因戒的不同,分佛弟子为「七众」。但菩萨戒是不分男女及僧俗(小差别)的,所以是七众弟子「所」共「通」奉「行」的。要受菩萨戒,应先受七众的律仪戒。如优婆塞(受五戒的男众)而受菩萨戒,就名菩萨优婆塞;沙弥尼而受菩萨戒,就名菩萨沙弥尼;比丘而受菩萨戒,就名菩萨比丘。说到戒法,声闻藏中有广律,菩萨藏虽传说有菩萨的戒藏,但从传译到中国(西藏在内)来说,菩萨戒都是附见于经中的。现有传说为罗什译的《梵网戒本》,列十重四十八轻戒;昙无谶译的《优婆塞戒经》,列六重二十八轻戒;玄奘译的《瑜伽菩萨戒本》,列举四重四十三轻戒,轻戒多少有出入,菩萨的重戒,大致相同。如《虚空藏经》,《菩萨本业璎珞经》,《胜鬘经》等,也都有说到。我国一向采用《梵网戒本》,但广说开遮持犯,犯轻犯重戒相的,《瑜伽菩萨戒》要明确得多!  

丁二: 退失菩提心,嫉悭与瞋慢,障于利他行,违失大乘戒。
在菩萨的律仪中,现在略说最重要的禁戒。一、众多的大乘经中,以菩提心为菩萨戒。如对于利益众生,起了厌倦弃舍的意念,不想求证无上菩提,而想证得自利的阿罗汉果,或者但求世间的欲乐,不再想上求下化,这样的一念「退失菩提心」,就是违犯了菩萨的净戒。菩提心,可说是菩萨的根本戒,总相戒,是大乘学人所应该特别护持的。二、依详广开示的菩萨戒来说,杀盗淫妄等共声闻重戒,不消说是犯菩萨戒的。不共声闻的菩萨重戒,诸经及各种戒本中,虽举事小有出入,而内容都说到了「嫉悭」「瞋慢」的四项重戒。现在且依《瑜伽戒》说。一、嫉:为了贪求个人的利养恭敬,因此嫉妒别人,故意的自赞毁他。二、悭:有来求布施的,由于悭吝心,虽然有法有财,而不肯修法施财施。三、瞋:瞋心极重,不但骂詈伤害别人;别人来忏悔,请求谅解,也不受忏谢,永远的怨恨他。四、慢:不虚心,自以为了不起,这才宣扬一些似是而非的佛法,反而毁谤别人弘扬的正法。这四项重戒,都是「障于利他」的菩萨「行」。只要犯了其中的一戒,就是「违失」了「大乘」菩萨的净「戒」,不成其为菩萨了。这如比丘的犯了四波罗夷戒,就不成为比丘一样。但比丘犯了四波罗夷戒,就要退出僧伽,不准重受,菩萨戒是可以如法重受的。换言之,发了菩提心,受了菩萨戒,怎么也不会退失的。犯戒的是暂时失却作用,所以应如法再受,给以新的熏发,恢复菩提心戒的功德。也就因此,发了菩提心,受过菩萨戒,就使是退证小果,或者退堕到三恶道中,终究要依此菩提心戒的清净善根,回入大乘道而成佛的。这样看来,在大乘法中,没有比菩提心,菩萨戒更重要了!

乙二
丙一: 总摄菩提道,六度与四摄;渐入于诸地,圆满佛功德。
佛的功德,究竟圆满,从菩萨的修行而成,所以菩萨所修学的,也是『无量法门誓愿学』,而不是部分的,少量的法门。但「总」举大纲而统「摄」起来,证得无上「菩提」的「道」品,不外乎「六度与四摄」,六度是六波罗蜜多的意译。波罗蜜多,译义为到彼岸,也就是度。施,戒,忍,精进,禅那,般若,为从世间而达佛道彼岸的法门,所以叫六度。四摄是:布施,爱语,利行,同事。摄是摄受;这四法能摄化众生,所以叫四摄。菩萨修学的道品,不外乎为了自成佛道,利益众生。六度是成熟佛道的要目,四摄是利济众生的方便;所以大乘的菩提道,也就是六度与四摄了。但这不过是约特点而作分别的说明,其实六度也可分自利利他二道:如施,戒,忍,是利他的福德道;禅,慧,是自利的智能道;精进通于二道。进一步说,六度都有自利与利他的二种意义。这里要特别说到的,佛果决不是一行一法门而可以圆成的。佛在经中,有时约重点说:修行什么法,就能速得无上菩提。有时约融摄说:修布施或般若时,即具足六波罗蜜多。如因此妄执:只要修某法某行,就可以成佛,不需要修其它功德,那就是颠倒误解了!

修学的法门,不是部分的,少量的;修学成佛的道品,也不是一天,一生所能完成的。由浅而深的修学历程,经中分为种种行位,其中主要的,是欢喜地等十地。菩萨在修行的过程中,不断进修,引发无边功德,如地一样能长万物,所以叫地。十地圆满了,就成佛。初地是欢喜地,在进修入初地时,应修三十心,所以在初地前,竖列十住,十行,十回向──三十位。十住的初住,名发心住。发心住是修习信等十心已经圆满成就了;信心等修习而未成就时,就列为十信位。菩萨的修行位次,是这样的展布开来。总之,由浅入深,是可以分为多少阶段的。这一进修的历程,就是「渐入于」欢喜等「诸地」,就能「圆满佛」果的一切「功德」,达成了菩萨发心修学的究竟目的。

这一颂,总列了:修学的法门,经历的地位,圆满的佛果。以下,就这样的依次说明。  
丙二
丁一
戊一
己一: 身及诸受用,三世一切善,为利诸众生,无惜而行施。
先说六度中的施度。在五乘共法中,布施为三福业的一项。在三乘共法的道品中,是没有布施的。因为对于厌离世间,急求自证的声闻,布施是没有重要意义的。但在这大乘菩提道中,布施又恢复为修道的项目,而且居于第一位。舍己利他,是布施的真正意义,这与利他为先的菩萨心行相合,可知布施在大乘道中的重要性了!大乘的布施,是一般布施的深化广化。如上面说到,一定要与『菩提心相应,大悲为上首,无所得为方便』而修习。布施度如此,其它一切菩萨行,都要与此三心相应而修习,以下不再重说。

布施的意义,是舍己为他。所以不但是破除悭贪,而且是销除我我所执,达成无我我所(无我执法执)的大舍。一般人不容易布施,问题在执取为自己的。不知道摄取为己有的过失,也就不知道施与众生的利益。例如财物,世间为了积集与占有,造成人间的无边苦难,国际间的无穷纠纷,然而到底是无常过去了。拿人类来说吧,财物,虽经自己的功力而成为自己所摄取的,但实与一切人有关。如没有社会的关系,怎么也不会得到现有的财富,及物质的丰富生活。如真的独居深山,即使无尽的山地是属于你的,也许对你没有什么用处,还是贫乏不堪!不但是外物,就是身体,赖父母的养育,师长的训导,朋友的扶助,公共的医药卫生,国家的法律秩序,才能好好的生存。如专知自己,把身体看成唯一的自己,那不但徒增苦恼,也多增罪恶。就是丰富的学识,科学的发明,道德与宗教的进修,也都是受到人类的恩德。所以如执为自己的,为罪恶与苦痛的根源,而施与他人,则可为功德与安乐的因缘了。能这样的理解,学习,施心就会增长广大起来。

因此,本颂说:一、自己的「身」(身心全体):或以自己的身体去为人服务,或将自己身体的部分甚至生命,为国家为人类的利益而牺牲。二、「诸受用」:就是可为自己受用的一切资财,能在悲田,敬田中,如法的施与。三、善法:自己在过去世,现在世,及未来世──「三世」所有的「一切善」法。或是世间善法,或是出世间善法,或是出世间上上的大乘善法。这一切,不占为己有,而愿意施与众生,这是法施与功德的回向众生。这三类,一般都是看作自己的,以为属于自己才有意义。但菩萨能「为」了「利」益「诸众生」,毫「无」顾「惜」的修「行」布「施」,舍给众生。拿修行的功德来说,菩萨是愿意修集一切功德,回施一切众生,使众生因而成佛。等一切众生成佛,再修集功德而利益自己,自己成佛。能这样为他忘己而布施,才是菩萨的布施。  

己二: 下士为己施;中士解脱施;利他一切施,是则名大士。
同样的施舍,由于施者的动机观念不同,功德也就不一样。发增上生心而求人天功德的,名「下士」。下士的布施,看来是道德的,其实出于功利心,「为」自「己」的人天福乐而布「施」。布施的功德是有的,但极其有限。发出离心的,名「中士」。中士是厌离生死苦,为求「解脱」而「施」的,着重于解脱,不受财物等所累,而不重视利人的积极意义。所以声闻法中,有人宁可将财宝投入大海,却不想用来利济贫穷。发菩提心的,名大士,就是菩萨。菩萨的布施是:一、为「利他」而施:这不是说否定自己的布施功德,而是不从自己的功德着想,专为与乐拔苦的利他而布施。二、「一切施」:菩萨是内而身心,外而财物,一切功德善法,什么都是施舍了的。一切施,是菩萨的净施。在发菩提心时,即将自己所有的一切,无条件的舍与众生。虽然还在保有,使用一切,但菩萨不再作自己私有想,觉得这是一切众生的。自己如雇员或公仆一样,代为管理经营,如物主需要时(有人来乞求时),就无条件的奉上。自己的享受,正像雇员的取得合法的生活费一样。能这样的布施,才「名」为「大士」。大士的利他一切施,才是最可称叹的!  

己三: 财法无畏施;难施殷勤施。闻施心欢喜,胜于寂灭乐。
从所施的种类来说,有三类。一、「财」施:身外财物的布施,叫外财施。身体,生命的施舍,叫内财施。二,「法」施:以自己所解所行的佛法,教化众生;或以医药,工巧,文学等种种有益的知识技能,教授别人,都叫法施。三、「无畏施」:或是恶王,盗贼,流氓等威胁迫害的怖畏;或是狮子,虎,狼,毒蛇等威胁伤害的怖畏;或是水灾,风灾,地震,瘟疫等伤财失命的怖畏。对这些,菩萨都能给以力量,协助他,保护他,使人获得没有威胁,没有恐怖的自由,叫无畏施。所以菩萨的布施,不仅是慈善救济性质,而含有知识,技能,道德的教化,扶危济困,除暴安良的积极援助。

在菩萨的布施中,有两点值得提到。一、「难施」:或是自己还不够用的财物,或是自己最心爱的物品,或是以极大努力与牺牲而得来的东西,菩萨也能乐意的施舍出去,所以是不容易的布施。二、「殷勤施」:一般人每是因人求上门来,不得已才布施;或自以为有钱有势,随便叫人拿一些给他;或是冷讥热讽的说上一顿,再给他多少,这不是如法的布施。菩萨总是以清净心,恭敬心,欢喜心来布施,而且亲手布施,决不使人有难堪的感觉。

凡不知积聚的过失,布施的功德,在布施时,每有舍不得的心情,或者心里不乐意,特别是比较重大的布施。而菩萨却是:一听「闻」到求「施」的人来了,要求什么,「心」里就「欢喜」得了不得。这种欢喜,不要说胜过世间的第三禅乐,也「胜」过了二乘圣者证得的「寂灭乐」,可说是无上的欢喜。因为菩萨觉得:功德送上门来了!没有乞施的,就不能圆成布施功德;由于来人的乞求,才使自己的功德增长。而且自己的财物,身体,知识,技能,如不能好好地使用,一旦损失,死亡了,岂不可惜!有人来乞求,使自己的无常物,能投入波罗蜜多大海,成为成佛的资粮,无穷无尽,这真是世间第一等好事!所以菩萨闻施心喜,真能体验到『为善最乐』的境界。  

己四: 或有不应施,自他及所为。
菩萨是应该一切施的。然在事实上,也「有不应」该布「施」的。布施,是为了于他有利,于自己的道业有益。如违反了这一原则,那就不应该施给他。因为布施了,徒增自他的烦恼与罪恶。不应该施的具体事实,真是说不完,现在且约三方面来说。一、「自」:菩萨是应该不惜身命财物来布施的,但这要渐渐修学,忍力强,悲心深,不带一分勉强才得,否则会障碍修行的。如要力气小的,挑起重担子,结果是反而使人畏怯退心了。又如自己对甚深经典,还没有熟习明了;出家人必备的衣钵等,都不应该施舍,以免障碍自己的道业。二、「他」:从求布施的人来说,如是邪魔外道,故意来捣乱;或是疯狂,或是幼稚,作不正常,不需要的求索,都不应该施给他。如布施了,反而有过失的。三、「所为」:要求布施,到底为了什么;如为了小小事而乞求身命,那是不应该施的。所以说:「为小勿舍大」。又如要求你帮助他,供给他,助成他的杀盗淫业;或者乞求的目的,是为了损害众生;或为了赌博游荡,这都是不应该施的。总之,于他无益,于自己的道业有损的,都应该谢绝他。

己五: 施以舍心胜,常修于意乐。
修布施度,当然要作实际的布施,利益众生。但在事实上,这样的布施,怎么也不能满足一切的。要知道,从自成佛道来说,布「施」度以圆满「舍心」为最「胜」,重在养成一切能施的意欲。而且在菩萨的修学历程中,初学菩萨有时也会贫穷艰苦,没有什么可布施的。所以菩萨应「常」常「修」习胜解的布施,使能施的「意乐」增长。什么叫胜解的意乐施,这是没有实物的布施,是在安静的禅心中,以胜解力,现起广大无量的种种资财,拿来上供诸佛,下施众生。见到他人布施而生随喜之心,还有大功德,何况自心现起种种资财 ,在悲田敬田中,广行布施呢?这是布施中的善巧布施。  

己六: 三轮处处着,是施名世间;三轮空相应,出世波罗蜜。
『从三界中出,至一切智智中住』(30),叫波罗蜜多;所以波罗蜜多是『到彼岸』,也是『事成办』的意思。如修布施,怎能成为到彼岸呢?经上说:五度如盲,般若如导(31);布施等所以能趣入佛道,完全是般若(慧)摄导的力量。所以布施而成波罗蜜多,一定要以无所得的般若为方便而修。说到布施,就有「三轮」,三轮是三处的意思。一、施者,是能布施的自己;二、受者,是受布施的人;三、施物,是布施的那个东西。有了这三处,才能成为布施。但如对于这三处,没有法性空慧的照见,在布施时,就着这三处为实有的。如实有能施的自我,以为我是能行布施的;实有受施的受者,以为他是受我施与的;实有所施的东西,是大是小,是胜是劣的。这样的不能通达无自性空,就会处处「着」相,着我相,着法相。有取有着,就为我我所执所系缚,不能出离三界而趣入佛道。这样的着相布「施」,「名」为「世间」的施波罗蜜多。其实,这不成波罗蜜多,不过假名为波罗蜜多而已。反之,如布施时,对于施者,受者,施物──「三轮」,能与无所得的「空」慧「相应」,或是无分别智相应,深入法性空,不取我相,不取法相,那就是有方便善巧的布施,不为烦恼所系缚,『能动能出』,名为「出世」间的施「波罗蜜」多。真实的出世波罗蜜多,是大地菩萨与无分别智相应的布施。发心住以上菩萨,能与法空慧相应,名为近(似)波罗蜜多,也能趣向佛道了。

布施度要三轮体空,一切修行,一切波罗蜜多,都应这样的修习。  
戊二
己一:戒断于损他,普施无所畏。
次说戒波罗蜜多。
如修布施行,而不能使自己的身心如法,所作所为,时常损害恼乱众生。这样的慈济利他,是不能达成利生的目的。就是孩子,一面给他吃糖,又一面打他骂他,孩子也不会与你结善缘的。而且,如果自己堕落不堪,事业与财富也一定丧失;来生失却人身,这还能布施利他吗,所以修行布施,更有修持净戒的必要。

戒,虽有世间的,出世间的,出世间上上的,但原则是一样的──护生。护生,就得同情别人,尊重别人;尊重爱护别人的权利与自由,就要使自己的身心如法持戒,不损害他才得。所以,「戒」以能「断」「损他」的愿心为本。从不损他的意愿,而表现于对人类,对众生的身语行为,就是守法的戒行了。因此,戒是对人类,对众生,而「普」遍的「施」与「无」「畏」,造成彼此间,无威胁,无恐怖的和乐与自由。如持不杀戒的,不是不杀甲,不杀乙;或今天不杀,明天不杀,而是从今以后,于一切众生离杀害心。持不杀戒的,什么时候,谁也不会对他有被杀害的威胁与怖畏了。这是约律仪戒说,就有积极的利生意义。能这样,才能说得上摄善法戒,饶益众生戒。   己二: 失戒众患本,恶趣亦贫困。持戒三善本:增上决定胜;为他净尸罗,则入于大乘。

为什么不能受持净戒?因为不知道犯戒的过失,持戒的功德。重戒──性戒,不问有没有受戒,犯了都是罪恶的。所以有的听了犯戒的过失,而不敢受戒,极为可笑!实际上,外依三宝的加持,内发深切的誓愿而受戒。是更能做到清净不犯的。从违犯而「失戒」的过失来说,这是「众患」的根「本」,主要是堕落三「恶趣」,及受「贫困」的果报。平常说:悭吝不舍得贫穷报,犯戒得堕落恶趣报,这是约特殊的意义说。生在鬼畜,有堕落而受福报的,在人中,有贫苦不堪的,这是施与戒的不同果报。如犯重戒而堕地狱,一定贫乏得什么都没有;如持(世间)上品净戒而生天,一定是非常富乐的。可见犯戒也是贫乏因,持戒也是富乐因了。要知道,专知私德而洁身自好的,(如不布施)才会生人而得贫乏报。如与慈心相应而持戒,充分表现积极利他的意义,生天是一定能得富乐尊荣的。

从「持戒」的功德来说,那是「三善」的根「本」。三善是:一、以增上生心而持戒的,能得「增上」生,生人天而得富乐自在的果报。二、以出离心而持戒的,能得「决定胜」果。决定,是证得圣果胜法的,一得永得,决定不再退堕生死。三、如以菩提心持戒,「为」利乐「他」而持清「净」的「尸罗」(戒),这就「入于大乘」,名大乘戒,为成佛的因。所以,优婆塞戒也好,沙弥戒也好,比丘戒也好──七众的别解脱戒,从菩提心出发而受持的,就是菩萨的别解脱律仪。有人以为:七众别解脱戒是小乘的,我是大乘学人,所以不用受持声闻的别解脱戒。有人听到持戒,就以为是小乘。这是大邪见,为佛教衰落与混乱的原因!

己三: 受持净戒者,如护于浮囊。不轻于毁犯,持犯俱不着。
「受持净戒」而又毁犯,不是环境的诱惑力太强,就是烦恼的冲动力太强。但重要的,还是自己净戒的力量太弱。否则,如城防坚固的,虽有强大的敌人来侵袭,也能坚持而不致陷落的。所以护持净戒而使戒力增强,是重要的修习。没有犯重戒以前,一般总是忽视轻微的过失,而不知这是大失败的远因。如涓滴不塞,会造成提防的溃决一样。举不肉食来为例,如素食成了习惯,内心有对肉食腥臊的厌恶心,这是不容易犯的。如本没有不肉食的决心,或者会想到肉食而生快感,那虽然素食很久了,由于戒力的羸弱不堪,还是容易破戒的。如持戒而时有微小的违犯,不知道警觉,不知道忏悔而使净戒清净;积小成大,就随时有犯重的危险了,所以戒经有「如护」「浮囊」的比喻。浮囊是游水所依而不致沉没的,如现代的橡皮圈。这应该特别珍惜爱护他,如小小泄气,不知道补救,一定会渗水而有灭顶的危险。菩萨在未得忍力以前,在生死大海中,常愿生在人间,见佛闻法,利益众生;净戒就是确保人身而不致失败堕落的浮囊。所以菩萨的受持净戒,『轻重等护』,比声闻人的持戒,还要谨严得多。

菩萨净戒,是不离三心而修的,所以菩萨虽自己严持净戒,而决「不轻」视「毁犯」戒法的众生。从大悲心来说,这是可怜悯,而不是可轻视的。虽然犯戒,不是不可能还复清净,不是不可能成佛的。凡轻视毁犯的,一定是自以为持戒,自己是怎样的清净如法。不知道这早落在我执我慢的分别心中,不成菩萨的戒波罗蜜多了。而且,如轻视毁犯,由于意识上的对立,不容易教化他,也就失去菩萨利他的方便。倒不如不轻毁犯,怜愍而安慰他,容易把他感化过来。所以菩萨的净戒,是无所得的空慧为方便,对于「持」戒「犯」戒,都是「不着」相的。能达『持戒犯戒不可得故』,就是三轮体空的净戒波罗蜜多了。

其余如上面菩萨学处中说。  
戊三
己一: 摄护于众生,菩萨修忍度。耐怨安受苦,及谛察法忍。
再说忍度。菩萨行是为了成佛。成佛一定要「摄」化众生,「护」念「众生」;修集摄受众生的布施,护念众生的净戒,才能利益众生而后成佛。但众生是愚昧的,可能会给予布施而不知感恩,或反而相仇害的;护念众生而持戒,众生却偏要来娆害的。如不能坚忍,施与戒的功德,都是会因而破坏的。世间尚且要『相忍为国』;『小不忍则乱大谋』;何况在无量生死中度众生而成佛的大事,那有不修忍而能成就呢!所以「菩萨」非「修忍度」不可,而忍成为菩萨的大行之一了!忍是忍耐,忍辱不过是忍的最重要的一项。忍是意志坚 定,经得起打击,受得了磨难,不问怎样艰苦,都能保持自己,不受外来的影响,而改变宗旨,或者引生罪过。从前,舍利弗六十劫修菩萨行,有人来乞求眼睛。舍利弗对他说,这并无用处,他却一定要乞化。等到给了他,他又嫌他腥臊,丢在地上,很不满意的走了。舍利弗觉得众生难度,因此退了大心,这就是不能忍而失败的一例。

忍,分为三类:一、「耐怨」害忍:如有怨仇来损害,或是刀杖伤害,或是挟怨诬害,或者是恶意诽毁,因而损害名誉,利养。这是一般人最难忍受的,菩萨应修安忍:怜悯对方,觉得他为烦恼所驱迫,为恶势力所转动;忍受怨敌的伤害而不生瞋忿,不加报复。二、「安受苦」忍:苦是各式各样的,有从外界的无情物来的,如风雨寒热等苦。有从外界的有情来的,如蛇蝎蚊虱等苦。有从自身发生的,就是出家,乞食,游化,修行,也都是会引生苦痛的。这都要磨练心志,安心忍受;不能忍,那不是引起烦恼罪恶,就是障碍自己的修行。三、「谛察法忍」:法是佛法,审细谛察而悟入佛法,忍是安心入理的意思。如浮光掠影,不能安心深入,就不能获得深广的法益了!

己二: 瞋他有何益?自他增忧苦。瞋火烧善根,忍则五德具。
受到名誉,财产,事业,身体的损害,是一般人所最难忍的,所以特再为开示。受人损害时,会引起瞋忿的反应,取敌视,反抗,报复的行动,这确是凡夫的本性。但在人类德性的进展中,尤其是通达甚深法义,忍就被发现而尊重起来。因为如不忍而「瞋他」,向他报复,这到底「有何」利「益」呢?这真是不必要的。要知自身的失败,决不单是为了他人的损害破坏,主要还在自身的不健全。换言之,自己才能损害自己。古人说:『君子有终身之忧,而无一日之患』。眼前的受损害,受冤曲,在自己如法的进修中,没有不被了解而恢复的。惟有自己不向上,到死而德业无成,才是可忧虑的。依佛法,不要说一日之患,就是一生的冤抑,屈辱,牺牲,在无尽的生死过程中,这算得什么?惟有不能趣向佛道,永远在生死中头出头没,才是可悲哀呢!所以不应该瞋忿报复,而应该安忍。而且,向怨敌瞋忿报复,并不就是恢复已受的损害。不忍而瞋忿报复,徒然使「自」己与「他」人,「增」长种种的「忧苦」。向他报复,他当然受到忧苦,而自己瞋心发作,身心烦躁不安,有时会不顾一切,造成更大的错误,招致更大的损害。以怨报怨,这是不能解决问题的。所以说:『不可怨以怨,终已得休息。行忍得息怨,此名如来法』(32)。

修集布施,持戒,好不容易。但由于一念的不忍,瞋忿心发,全部都被摧坏了。如说:『若有瞋恚诸佛子,百劫所修施戒善,一剎那顷能顿坏』(33)。所以形容「瞋」是「火」一样的,能焚「烧」一切功德「善根」,非下决心修忍不可!假使能知道瞋恚的过失,安忍的功德,多多的考察,自会以理智来制伏瞋忿烦恼。那么,瞋恚有什么过失呢?一、坏色:瞋心一起,全身血脉沸腾,面色会立刻变成丑恶的样子。研究美容学的说:如人而多起瞋怒,面貌是很快的衰老了。二、失辩:瞋心一起,情感压倒了理智,有的连对方说话的意义都听不明白。冲动紧张,当然失掉了论辩的才力,为自己申诉,有时也会说错了。三、善士远离:凡性情暴躁,多起瞋忿的人,良善的朋友,都会为了不值得结怨而离去的。四、毁戒:瞋忿发作,只图达到报复目的,什么都顾不得了。杀盗淫妄,无恶不作。五、堕落:这样的积集瞋业,一旦老死到来,还有什么善报,只有堕落恶趣的一路了。一念的不忍,产生这样的恶果,怎可不加以制伏?反之,如能「忍」怨,那末,相貌端严,辩才明晰,善友共聚,不犯禁戒,死后上升而向佛道──「五德」都「具」足了。在五乘共法中,虽也有忍,但真能『难忍能忍』,就只有菩萨行了。

戊四: 施戒及安忍,多为在家说。广聚福资粮,是佛色身因。
上面所说的布「施」,净「戒」,「安忍」──三度,现在要综合的叙述一下,也就说明了六度为成佛所必修的法门。这有三个意义:一、出家人的修持重心,是禅慧熏修,所以这三度虽也是出家人所修的,但在经中,佛大「多」是「为在家」人「说」的。尤其是财物的布施,为在家弟子的要行。出家人仅可随分行施,如像在家人那样,积聚财物来作种种布施,就会过失丛生,非佛制所许可了。二、佛是福德与智能圆满,被称为两足尊的。福慧圆满的佛果,从修集福慧的因行而来。如远行一样,要备足资粮──旅费,粮食等,才能到达目的。菩萨久劫修行而成佛,福慧就是成佛的资粮。前三度,在二资粮中,是「广」大积「聚福」德的「资粮」,为成佛必备的胜行。三、说到佛,经中有四身,三身,二身等分别;扼要的可分为法身与色身。大菩提的圆证法界,体现绝对真理而成佛,是法身;佛的相好庄严,是色身。色身是无边福德所庄严的,所以前三度「是佛」的「色身因」缘。知道了前三度的特性如此,后三度是多为出家人说的,是智能资粮,是佛的法身因缘,也就可以知道,不必再说的了。  

戊五
己一: 佛说精进度,福智之资粮。无厌心如海,力尽而不止。
现在要说到精进度。精进是能普遍策发一切善行的,与一切功德相应,所以在福智二资粮中,虽说精进是属于智资粮,而实「佛说精进度」,是通于「福智」二「资粮」的。

三乘共法中,已说到正精进;大乘的精进,有着更深远的意义。修菩萨行,是以无尽的法界为境的:亲近供养一切佛,闻持修习一切法,庄严一切国土,度脱一切众生,断尽一切烦恼,……圆满一切功德。『穷虚空,遍法界』,什么都是一切的一切。心量的广大,真可说是:虚空一样的广大,大海一样的渊深!这样的大愿,大行,大果,如没有无限的精进,是不能成就的。所以菩萨的精进度,应有「无厌」足的「心」量。求一切佛法而不满足,证得功德而不得少为足;「如海」一样的吞纳百川,无穷无尽的进趣。惟有这样的无厌足心,才能发为大乘的精进。因此,一、大乘的精进度,不是有限的精进。如农夫下田,某甲尽力收获,得到了一些,就回家去休息享受,某乙也尽力收获,要收割圆满了,才告一段落。在工作的努力方面,也许某甲更紧张,然而某甲到底是工作的懒惰者,某乙才是精进的。这样,声闻的急求自了,如丧考妣,在大乘法中,不能说是真精进。二、精进是持之以恒,而不是不自量力的急进。如二人上山,一人急急的跑,不到半路,心跳足酸,只好停止而退下来。一人是大踏步前进,不是急进的,但能保持体力而不休息的,这样才能登上高山 。总之,无厌足的,不休止的善行,才是大乘的精进!

在修学的进程中,有时会山穷水尽,无法再进,有的就中止退失了。但是菩萨的精进,现有的(体力,智力,财力,能力)「力」量,虽是可「尽」的,而内「心」的无限精进,却是永「不」停「止」的。古人说:『哀莫大于心死』;承认失败,放弃努力,是真正的失败了!故事说:有旅客在山中前进,被山鬼障住了路。旅客举左手去打他,可是左手被捉住了。再用右手,左足,右足,末了用头去撞他,头又被鬼缚住了。山鬼说:好勇敢的旅客,你现在还有什么能耐呢?旅客说:我的心,将永远不受束缚而要求前进。山鬼佩服他的胆量与毅力,就让路而让他过去。在修菩萨行的历程中,如由于力量不足而无法进行时,也应这样的保持那前进的决心。 

己二
庚一: 推延着世乐,自轻心怯弱。
对于大乘佛法,不能精进修学,不出于二种障:一、不想进修;二、不敢进修。佛道有这样的功德,为什么不想进修呢?不是「推延」懈怠,就是染「着世乐」。有的懈怠成性,什么好事都不能努力去做,总是推延又推延,今天推明天,今年等明年。这种根机,是难得猛进的。如能多多忆念:人命在呼吸间;死亡是不分老年与少年的;人身难得。多念无常,才能警策修行。有些是贪染世间乐事,专在声色货利中过日,忙得不亦乐乎,这也就不想进修佛道。如能思察世乐的不究竟,多引起未来的苦果,如刀头蜜一样,减少世乐的贪染,就会进修法利了。为什么不敢进修呢,因为「自」己「轻」视自己,觉得现在是末法时代,自己是根钝障重,深广无边的佛道,实在无法成功。这样的「心」生「怯弱」,就不敢承当下来,当然不会精进的修学了!这类心性怯弱众生,容易退取小乘,走那迂回的路子。  

庚二
辛一: 满果亦难行,久处于生死,资粮广无边,练心勿退屈!
心性怯弱,不敢进修深广圆满的大乘佛道,每从三方面怯弱退屈下来。一、听说圆「满」的佛「果」,是永尽一切过失,圆满一切功德的,就自己觉得不行,我怎能得到那么圆满的佛果呢!这就退屈下来了。应该想:十方无量数菩萨,都能修行圆满而成佛,我为什么不能!所以说:『彼既丈夫我亦尔,不应自轻而退屈』(34)。从前曾经堕恶道的,现在已经成佛;现在在恶道中的,将来也要成佛。恶道众生都会成佛,自己现在难得的生在人间,能知道正理,能奉行善行,为什么反而怕不能成佛呢,二、听说菩萨要修「难行」苦行,施舍手足头目等,觉得太难太苦,自己做不到,就不敢进修而退屈了。这也不对。从无量世以来,每堕落在恶道中,说不尽的苦都受了,为什么为佛道而修行,反而怕起苦来。如长病痛苦不堪,受一次手术,就能彻底治疗,因受手术而来的小苦,难道都不能忍受吗?况且,菩萨的难行,与外道的苦行不同。菩萨修行,有方便善巧,次第学习。忍力成就,悲心增胜,有利益时才施舍身分,并非专以受苦为修道的。三、听说菩萨修行,要长「久」的「处」在「生死」海中度众生,时间这样的长,要积集的「资粮」,又那么的「广」大「无边」,觉得自己修不了,也就不敢进修了,这是更不应该的。菩萨能通达生死如幻,才能长在生死中度众生,并非长在生死中堕落受苦。而且,无边资粮是无边的功德,还会嫌多吗?谁会听说财富多而怕计算的麻烦呢?对这些,如由于心性怯弱而有退屈心,应以上面的理论,多多训「练」自「心」,让自心坚强起来,精进的荷担佛道,而「勿」使「退屈」才是。

不过,世间也有把成佛看得轻易的,以为修习微少功德,就会成佛。这或是从怯弱懈怠中来,或是不知天高地厚,如『初生犊儿不怕虎』一样。如自以为然,等到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,也许要懊悔不及了!

辛二
壬一: 怯弱下劣者,希求易行道。
虽然一切众生,毕竟成佛、但就现实的众生性来说,根机是种种不一的。在发心向道的众生中,有是适宜于菩萨行的,有与菩萨法是格格不相入的,也有想学菩萨而不敢修的。适宜于菩萨行的根性,佛当然『为说无上道』了。与菩萨心行格格不相入的,是鄙劣怯弱的根性,如《法华经》的穷子喻:穷子回到故乡,望到财富无量的长者,惊慌失措,吓得逃走都来不及。对于这类根机,不得不为说方便法门──声闻缘觉乘法,渐渐的引摄化导他。想修菩萨行而不敢修的,知道羡慕佛果的究极圆满,但对于菩萨的广大心行,却不敢担当,精进修行。这也是怯弱众生,缺乏自信,生怕退堕小乘,或沉沦苦海。对于这类众生,二乘方便是不适用的,佛只有用特别的方便来化导了。这类「怯弱下劣」的根性,想成佛而不愿修学菩萨的大行难行,所以「希」望「求」一简单「易行」而又迅速的方便「道」。但这是不顺菩萨的菩提愿行的;因为求成佛道,是决无不修菩萨大行的道理。这如龙树菩萨《十住毘婆沙论》「易行品」说:『问曰:是阿惟越致(不退转)菩萨,……行诸难行,久乃可得,或堕声闻辟支佛地,若尔者,是大衰患!……若诸佛所说有易行道,疾得至阿惟越致地方便者,愿为说之!(龙树)答曰:如汝所说,是儜弱怯劣,无有大心,非是丈夫志干之言也!何以故?若人发愿欲求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未得阿惟越致,于其中间,应不惜身命,昼夜精进,如救头燃』(35)。  

壬二: 佛有胜方便,摄护于初心。
希求简易迅速的方便道,虽缺乏大丈夫(大丈夫即菩萨,提婆菩萨有《大丈夫论》)的志行,但「佛有」无量善巧,别说殊「胜方便」,「摄护」怯劣的「初」发「心」学人,使他不致退失信心,趣入大乘,这就是易行道法门了。这如龙树在《十住毘婆沙论》里,虽呵责了一番,仍摄受他说:『汝若必欲闻此方便,今当说之。佛法有无量门,如世间道有难有易:陆道步行则苦,水道乘船则乐。菩萨道亦如是:或有勤行精进(难行苦行),或有以信方便易行,疾至阿惟越致』(36)。易行道,就是以信愿而入佛法的一流。

易行道的真正意义是:一、易行道不但是念一佛,而是念十方佛,及『阿弥陀等佛,及诸大菩萨,称名一心念,亦得不退转』(37)。二、易行道除称佛菩萨名而外,『应忆念,礼拜,以偈称赞』(38)。三、易行道不单是称名礼拜而已,如论说:『求阿惟越致地者,非但忆念,称名,礼敬而已。复应于诸佛所,忏悔,劝请,随喜,回向』(39)。所以,易行道就是修七支,及普贤的十大愿王。四、易行道为心性怯弱的初学说,重在摄护信心,龙树论如此说,马鸣论也说:『众生初学是法,欲求正信,其心怯弱……当知如来有胜方便,摄护信心』(40)。五、易行道的摄护信心,或是以信愿,修念佛等行而往生净土。到了净土,渐次修学,决定不退转于无上菩提,这如一般所说。或者是以易行道为方便,坚定信心,转入难行道,如说:『菩萨以忏悔,劝请,随喜,回向故,福德转增,心调柔软。于诸佛无量功德清净第一,凡夫所不信而能信受;及诸大菩萨清净大行希有难事,亦能信受。……愍伤诸众生,无比功德,……深生悲心。……以悲心故,为求随意使得安乐,则名慈心』。『若菩萨如是,得随慈悲心,断所有贪惜,为施勤精进』(41)。这就是从菩萨的易行方便道,引入菩萨的难行正常道了!  
壬三
癸一: 于中殊胜者,往生极乐土,弥陀佛力持,不退于菩提。
以信愿而趣入佛道,是乐行的,他力的法门。如大乘经论所说,法门也是很多的,但其「中殊胜」的,为中国佛教界所特重的,不能不说是称念阿弥陀佛,「往生极乐」净「土」了。极乐世界,在西方十万亿国土以外;阿弥陀佛,现在那边说法教化。佛佛道同,功德愿力是不能说有优劣的,那到底弥陀净土,有什么殊胜呢?在佛佛道同的平等一法界中,确也不碍差别而显出诸佛的特胜。在大乘经中,虽广说十方净土,称扬种种易行道,而确是多称扬赞叹弥陀净土的。阿弥陀佛所表显的特色,是因中立二十四大愿(或作四十八愿),以无边的悲智功德,现起极乐世界。肯定的宣说:不论什么人,只要信赖弥陀愿力,愿生极乐世界,称念阿弥陀佛,不问一日,二日,以及十念,做到了专诚虔敬,一心不乱,就能为「弥陀」的「佛力」所加「持」,死后往生极乐世界。在极乐世界中,物资非常丰富,所以没有所求不得苦。与诸上善人在一处,精勤佛道,所以没有怨憎聚会,恩爱别离的苦恼。莲花化生,在这生中,一定会悟得无生法忍,所以没有老病死苦。往生极乐净土的上品上生,当下就华开见佛,悟无生忍。其余中品下品根机,虽还没有了生死,而可说生死已了,也就是必了无疑。虽还没有得不退转,但可说已得不退。总之,在极乐净土修学的,不论时间多长,一定要了生死,「不退于」无上「菩提」的。所以,如觉得自己心性怯弱,菩萨道难行,恐怕会堕落二乘,或者随业力而漂流,不能趣向佛道,那末称念阿弥陀佛,是最稳当的了!也就是最能摄护初心众生,不致退失信心的妙方便了。

称念阿弥陀佛,应该礼拜,赞叹,忏悔,劝请,随喜,回向。依净土论的五门渐次成就来说,应从礼拜,赞叹,而进入止,观,回向,也就是渐成智能,慈悲,方便。这所以能速得不退转于无上菩提,与龙树的论义一样,『求阿惟越致地者,非但忆念,称名,礼敬而已』(42)。  

癸二: 不舍现法乐,而向于菩提,药师大悲愿:东方现净土。
在易行道的净土中,释迦佛宣说弥陀佛的极乐净土以后,又说东方药师佛的净琉璃净土,这是适应另一类根性的。弥陀佛的极乐净土法门,是厌弃现实人间的。韦提希夫人,深感世事的痛苦,不愿再生此世界,所以佛为说极乐净土。宏扬弥陀净土法门的,也说:『不厌娑婆,不生极乐』。由于厌此人间,所以专重死后往生的。但有些适于易行道的根性,对于现实人间──如身体健康,家庭和乐,社会繁荣,国家富强,天下澄平,并没有厌弃的心情。为了摄护这一类「不舍现法乐」的初心学人,使他也能「向于菩提」,所以释迦佛又开示药师佛的净土了。药师净土在东方,象征生长;弥陀净土在西方,象征归藏。中国佛教界,为了超荐死亡,就称念弥陀佛,为了消灾延寿,就称念药师佛,充分显出了后世乐与现法乐的差别。经上说:「药师」琉璃光王佛,在因地中,以「大悲愿」,发十二大愿,目的在:开发知识,促进事业;救治身体残废,贫病无依;大家获得丰富的衣食康乐;不信邪外;不犯法受刑;男女平等;一切众生成佛。以这样的愿行,在「东方」世界,「现」起与极乐世界一样清净,一样庄严的净琉璃「净土」。以此净土法门,摄护信心,使众生能得人天增上益,往生净土益,终于成就无上菩提。从前玉琳国师,见到了药师经,称叹为无上的方便。因为有厌离心的人太少了,与弥陀净土不相应。有了药师净土法门,那些不舍现法乐的,没有厌离心的多数人,也有往生净土而成佛的可能。所以玉琳国师称叹药师净土为:『人间亦有杨州鹤,但泛如来功德船』。

己三: 胜解坚固力,欢喜休息力,能修于四力:精进不为难!
怯弱懈怠众生,不敢精进的直入大乘,所以以易行的方便道,信愿为方便,引入大乘的精进道。其实,如能得善巧方便,精进也并非难以成就。这应该修集四种力来助成精进。一、「胜解」力:胜解是深刻的信解。信解善恶业报的因果道理,及菩萨行的功德与违犯的过失。若能深刻信解,就会生起乐欲,要求远离一切恶,成就一切功德。从这样的胜解欲乐,就能引发精进而使之修行。所以说:『信为欲依,欲为勤依』。越是信解深彻,也就越能精进修行。二、「坚固力」:在进修中,要有坚固力,这有二种意义。第一、有些人,随随便便,修这修那,无决心,无恒心,结果是养成恶习惯,什么都修不成。所以要审慎而行,可以不行,行就要行得彻底,有始有终,不能中途放弃,这才能养成意志的坚定。第二、进修时要尊重自己,强化自力。成佛大事,要自己力行,不能希望他力,所以说:『解脱唯依于自修』(43)(楞严会上阿难的失败,病根就在此)。要肯定自己是能修行的,能战胜烦恼的,坚决的负起菩萨大行的重担,非达到目的不止。三、「欢喜」力:在修学的过程中,法喜充满,如尝到美味而没有厌足心。越是进修,越是有兴趣,这才能精进修行,愈入愈深。四、「休息力」:如身心感到疲劳了,应该休息一下,否则会引起厌倦心而障道的。或某一功德修成了,虽略略休息,也意不满足。如这样「能修于四力」,那就如泉源长流,「精进」不息,而「不」太「为难」了! 

戊六
己一: 三乘诸胜德,悉由定慧生。
以下先总说禅那及般若二度。
禅那,译义为静虑,一般称为禅定;为定的一名。般若,译义为慧,一般称为智能。定与慧,在修习成就的(声闻)菩萨行中,是相应不离的,称为『止观双修』,『定慧均等』。也就因此,声闻及菩萨法中,每以禅及三摩地等定,来称那与慧相应的禅定。声闻法中,如空三摩地,胜义禅等;大乘如首楞严三摩地,如来禅等。但从下手学习,及定慧的特殊性能来说,定与慧是有分别的。所以声闻法的三增上学,心增上学以外,有慧增上学;大乘法的六波罗蜜多,禅波罗蜜多以外,有般若波罗蜜多。从修习来说,多称之为止观,止与观也是不同的。大乘的修学者,必须肯定定与慧的特性,否则就会以禅为慧,以修得四禅为证四果,得定德而以为得慧成佛了。其次,定与慧,不但为大乘行果的心髓,也是声闻行果的要目。菩萨的修行,虽重在菩提愿,大悲心,回向等功德,但如没有定慧,这一切都是不能成就的。所以《解深密经》说:『若诸声闻,若诸菩萨,若诸如来,所有世间及出世间所有善法,应知皆是此奢摩他及毘钵舍那(止观)所得之果』(44)。止与观,是定慧所摄的,从修习方便得名。对于定慧──止观的尊重修习,为修学大乘行的要着。所以称赞说:「三乘诸」殊「胜」功「德」,「悉由定慧」所「生」!  

己二: 修习止观者,应先修习止;止成观乃成,次第法如是。
说到定慧的修习,就是止观的修习。什么是止,是观?什么是定,是慧?慧是以『简择为性』的。梵语毘钵舍那,译义为观,经说观是:『正思择,最极思择,周遍寻思,周遍伺察』(45)。所以,慧是以观察抉择为特性的。有人以为明了就是观慧,这是不合经义的。梵语奢摩他,译义为止,经说止是『心一境性』;『内心相续』(46)。定是『平等持心』的意思。所以止是安心一境而不散动的。止与观不同,若「修习止观」,就「应」该「先修止」。这不是说:把定修好了,再来修习观慧。事实上,止与观有互相助成的作用。在没有修止成就以前,也是有散心观察慧的。那怎么说先修止呢?在止与观的修习过程中,一定先修「止成」就;止成就了,然后才能修「观」「成」就。如定心不成就,那观慧也是不会成就的。依这个意思,所以说先修止。经中说到止观,定慧,禅慧,也总是先定而后慧的。这是修习的必然「次第」,不管你横说竖说,头头是道,如真的修习止观,那「法」定有「如是」次第的。这样,现在就先说止,就是禅度的修习。  

戊七
己一: 依住堪能性,能成所作事。
为什么要修止而得禅定?因修止而能得定,就能成办种种有义利的事业。所以说:『制心一处,无事不办』(47)。修止而得住心时,身心引发轻安,身心都轻快舒适,而有行善离恶的力量。众生一向在散乱心中,对欲境的抗拒力,烦恼的制伏力,善事的进修力,都非常薄弱,总觉得有心无力,如逆水行舟那样的艰难。身体也如此,身体健康的,也时有烦劳不堪的感觉。如久病一样,身心都滞重迟缓,软弱无力。如修止而能住正定,「依住」心而发生「堪能性」,就是从身轻安而生身精进,从心轻安而生心精进;过去无能不堪的情形,全部改观。依止这样的堪能性,就「能」勇于进修,作「成所」要「作」的「事」业。什么是要作的事?声闻人,依定才能得现法乐住,得殊胜知见(天眼),得分别慧,得漏尽解脱。大乘行人,依定才能引发身心轻安,引发神通等功德;能深入胜义,更能作饶益众生的种种事业。总之,佛法的殊胜功德,都是离不了定的,所以应专心修习禅定。 

己二: 由灭五过失,勤修八断行。
『依慈住净戒』,为修定所不可缺的资粮;调身调息等,略如五乘共法中说。要怎样用心修习,才能引生正定?这要「由灭五」种的「过失」而成就。五过失是:懈怠,忘圣言,惛沉掉举,不作行,作行。怎能灭除这五失呢?这要「勤修八」种「断行」。八断行是:信,欲,勤,安,念,知,思,舍。修八断行,灭五过失,自能成就定心了。如破除了障碍,才能平安的到达目的地一样。五过失与八断行,以下会分别解说。
现在总列一表如下:
{ 欲 ─┐
┌ 懈怠………………… { 精进 │
│ { 信 │
│ { 轻安 │
│ ├─能治八断行
所灭五过失┤ 忘圣言………………… 正念 │
│ 惛沉掉举……………… 正知 │
│ 不作行………………… 思 │
└ 作行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舍 ─┘

己三
庚一: 懈怠为定障,信勤等对治。
禅定,是修所成的胜德,要有信心,有耐心,不断的学习,才能成就。所以从初学到学习成就,「懈怠为」习「定」的大「障」碍,非修「信勤等对治」行不可。懈怠,是对善事缺乏勇气,敷衍,泄沓,为障精进的烦恼。要灭除懈怠,非精进不可。但定的修习精进,要从对于禅定的希求愿欲而来。如一心想成就禅定功德,非得不可,自然就乐意修习而不疲懈了。但这要从信心中来:深信禅定的功德,深信定是可以修习而成的,更信自己能切实修学,一定能成就。有了这样的信念,自然『信为欲依,欲为勤依』,而勤修不懈怠了。在禅定的信心中,第一要深信定境的轻安自在,身心勇锐,使自己的身心,进入一新的境地。如于定的轻安而能深信,实为引发精进的要着。修信,欲,勤,安──四种断行,灭除懈怠过失,实是贯彻于修定的始终过程;而在开始修习时,这是应特别重视的学程。

庚二
辛一: 正念曾习缘,令心不余散,明记不忘念,安住而明显。
在修止时,主要是使心在同一境相上安定下来。使心系住一境的,是「正念」的力量。正念如绳索一样,使心系在一境上,不致流散开去。念什么境呢,是「曾习缘」。缘是所缘境;曾习缘是曾经惯习了的境相。如修念佛的,先要审视观察佛相;修习时忆念佛相,使佛相在心上现起来。如修不净念的,就要先取青瘀脓烂等不净相。念,就是曾习境的忆念;修念才能成定,所以定是不能以幻想而修习成就的。有了正念,就能对治『忘圣言』的过失。圣言是圣者所开示的法义,作为修止的所缘,念念不忘于所缘,就能「令心不」向「余」处驰「散」,心就渐渐安定了。

众生的心,明了时就散乱了;心一静就昏昧了,睡着了。昏昧而不明了的,是无力的;明了而散乱的心,如风中的烛光一样,动摇不定,也是没有大用的。所以修止成定的主要目标,是心力增强,能作常人所不能作的大事。这就要修习这个心,明显而又安住,安住而又明显。怎样才会安住又明显呢?这要以正念为主,正知为助来修习,此心能「明」白的「记」忆所缘,「不」致于「忘念」?忘念是障于正念的,使心忘失所缘的。修习时,如心以正念力,能安住所缘,不向余境流散,就让他安住而相续下去。但安住而要求明显,就要以正知来时时关照,确知住在所缘境。如念佛的,不但要心住佛相,而且要明了佛相,佛相渐渐的明显现前。这样的「安住而」又「明显」──明与静,为修止学程中的重要内容。切勿以为专心一境就得了,落入无记昏昧中去。

有以为我是不取相而修的,是无分别的,不用系心一境,也还是有修有证的。这当然是有些误会了!既使是不着相,无分别,也还是对此有一解了,然后专心向着修去。这还不是系念所缘吗,如什么都不想(初学是无此可能的),幽灵似的茫无着落,那能成什么呢?例如中国的禅者,提起一句:『念佛的是谁』?『拖死尸的是谁』?虽然由此激起疑情,方便小小不同,但由此使心打成一片,拨落无边妄念,这还不算系念于一吗   辛二: 圣说是所缘,能净惑障者,或顺于正理,能向于出离。

到底应住心于什么所缘,才能修习成定呢?「圣」者「说:是所缘」是没有一定的。没有一定,这不是说什么都可以,而是说,在可为念境的种种缘中,没有一定而已。瑜伽师说有四种所缘:周遍所缘,净行所缘,善巧所缘,净惑所缘。总之,圣教中所说的种种所缘,一定是合于二大原则的:一、是「能净」治「惑障」的;二、是契「顺于正理」的。凡缘此而修习住心,就能使烦恼渐伏,或者断而不起,这才能引生正定;定是离(烦恼)欲而修得的。这或是共世间的,或是出世的,「能向于出离」道的断惑证真,这才是值得缘以为境的。如缘荒谬悖理的,反增烦恼的,如缘淫欲,缘怨敌,或是缘土块木石无意义物,那不发狂成病,就算万幸,不要说得定了!对治烦恼而渐伏的,如不净治贪欲,慈悲治瞋恚,缘起治愚痴,界治我执,持息治寻思散乱。这是随烦恼的增强,而施以不同的对治法门。顺于正理的,如以蕴,界,处,缘起,处非处──五种善巧为缘;这五者都是契顺于正理而能灭除愚痴的。出世断惑的总相所缘,是一切法无我,一切法性空。这些所缘,都是通于止观的。如系心于这些所缘,持心令住,不使流散,不加观察,这就被称为『无分别影像』,而是奢摩他──止的所缘了!  

辛三
壬一: 大乘多修习,念佛与念息。
可作为修止的所缘境,虽然很多,声闻法是多修不净与持息念的;因为这是对治贪欲及散乱,而最易发定的。但「大乘」佛教界,「多修习」的是:「念佛与念息」。念息,多少有着重身体的倾向。大乘以成佛为标的,所以念佛为大乘要门。如易行道的称名念佛,若得一心不乱,也就是念佛三昧。不过念佛法门的重点,是念佛的身相与功德,旧称观相与观想念佛。如依此而念佛由心起,念佛如实相,那就是实相念佛,趣入出世的胜义禅观了。浅一些,念佛有忏业障,集善根的功能;深一些,就缘相成定,更进而趣入证悟。念佛法门,是由浅入深,贯彻一切。所以在大乘五净行中,早就有以念佛来替代界分别了。念佛,还念菩萨,如文殊,观音,普贤等菩萨,并可依相摄心而修习。进一步,金刚,夜叉,是佛菩萨的化现,所以也可依以修习。但这就成为修天了,因为佛再不是解脱相,慈和相,而化为忿怒相,贪欲相。到此,佛与天几乎合一。不过大乘并非天乘,修止并非修观。所以尽管也称为念佛,但到底复位而流入天乘,还是化天乘行而入佛乘,那就要看有否依大乘的特质──三心相应而修了。

壬二
癸一: 念佛由意念,真佛非像佛;观相而持心,善识于方便。
系「念佛」为所缘而修习时,应知这是「由意念」的。一般散心的称名念佛,也还要重在意念,何况缘佛相而修止?在起初,审取佛的相好而修习,切勿因为佛相的不易现起,现起而不易坚定,就置佛像在前,望着佛像而修习。修止成定,是定中意识,不是属于五识的。所以如眼识取色相而修,就是心『由外门转』,这是怎么也不会入定的。要知系念所缘相,是向内摄心的,是由意识所安立的影像,所以止观的所缘相,也叫做『影像』。凡是修止的,都是意识所安立的影像相而使他安住,不但念佛是这样的。有些修止的,略得安定,前五识相续等流,没有随念及计度分别,就以为无分别定,极为可笑!还有,初学时从石刻的,或木雕的,纸绘的佛像,取相明了,然后再缘此摄心而修习。但在修时,应觉得所念的是「真佛」,并「非」木石等「佛像」。这才能修习成就时,佛现前住,放光说法等。如作为佛像而修,就失去这些功德了。总之,「观」佛「相」为境「而持心」令住,应该知道的方便是很多的,所以说:「善识于方便」。例如初取佛相而修习时,不必过求细微,能略现佛相大体就得。等到佛相现前,渐渐坚定,如某部分特别明显,就不妨缘此而修。如破竹,能破了初节,余节就可迎刃而解。观佛相等也一样,如粗相安住明显了,再观细相;心力愈强,就是《华严经》等所说的佛相,也都有修习成就的可能。所以起初必须专一,切勿念此念彼,或急求明显,急求细微,反而成为定障。又如佛相是意识现起的影像,随心力而成,所以必须是因果相应的。如缘阿弥陀佛相而释迦佛现前,缘佛相而菩萨相现,缘立佛而坐佛相现;修的与现起的不一致,都是不相应。切不可跟着现起的境相而住,应该仍依起初修习的所缘相而摄心。 

癸二: 念息数随止,非风非喘气。
以「念息」为方便而修止,也是容易得力的法门。一呼一吸,叫做一息。息是依缘身心而转的,对身心的粗动或安定,有密切关系,所以安定身心的定学,对修息极为重视。修息的有六门:数,随,止,观,还,净;但后三者,是依止起观的观法。一、「数」息:以息为所缘,吸入时,以心引息而下达于脐下;呼出时,心又随息而上,自鼻中呼出。这样的一呼一吸为一息,数入息的不再数出息,数出息的不再数入息。一息一息的默数下去,到十数为止,再从一数起。数息,如念佛的捏念珠一样,使心在息──所缘上转,不致于忘失。初学的如中间忘记了,那就从一数起,以做到一息一息的不加功力,忆念分明为限。二、「随」息:久久心静了,不再会忘失,就不必再数,只要心随于息,心息相依,随息而上下,觉息遍身等。这样,连记数的散乱,也离去了。三、「止」息:久久修息渐成,心与息,如形影的不离。忽而心息不动,身心泯然入定,也就是修止成就。凡修息的,以细长为妙,但初学不可勉强,以免伤气。又息须均匀,切勿忽长忽短。佛法的持息,本意在摄心入定,所以不可在身体上着想。修习久了,如少腹充满,发热,或吸气时直达到足跟趾端,或觉脐下气息下达,由尾闾而沿脊髓上升,或气过时,幻觉有光色,音声等── 这都是气息通畅,生理上的自然现象。切勿惊奇夸眩,落入气功及丹道的外道窠臼!又修息以微密匀长为准,所以「非风」相:息出入时,如风的鼓荡一样,出入有声,那是太粗而要不得的。也「非喘」相:这虽然出入无声,但不通利(艰濇),如刀刮竹一样,一顿一顿的有形可见。也非「气」相:虽然通利了,但口鼻仍有气入的感觉。离此风相,喘相,气相,微密匀长,古人形容为『悠悠扬扬』,『若存若亡』,才合于息相的标准。

庚三: 觉了沉与掉,正知不散乱。
以正念摄心,达到了安住所缘的阶段,那就要以正知来灭除『惛沉与掉举』的过失了。掉举是贪分,是染着可爱境,心不自在,引起心的外散。惛沉是痴分,是身心沉重,引起摄心所缘的力量低弱,不大明显。初修时,妄想纷飞,或者惛沉闇昧,与修止全不相应的重大过失,容易觉知,不是这里所说的。这里所要说的是:念既安住所缘了,应「觉了」微细的惛「沉与掉」举。如不能觉了,或误以为定力安稳,那就会停滞而不再进步;日子一久,反而会退落下来。这是非常重要的!如在修习中,觉得影像不安定,不明显,或觉得心力低弱,不能猛进,这就是微细沉掉存在的明证。这只要正念安住,相续忆念,绵密的照顾,就能生起「正知」,知道沉掉已生起了,或要起来了,能使心「不」向「散乱」流去。  

庚四: 为断而作行,切勿随彼转。
觉了到微细的惛沉与掉举,假使由他去,或因沉掉过失的深重,不容易遣除,就不设法对治。这种『不作行』的过失,要以思来对治他,才能达到灭除沉掉的目的。思,是推动心心所而使有所作为的,所以这就是「为」了「断」除沉掉,「而」以思来「作行」;「切勿随彼」沉掉等流或增长下去。要怎样的作行呢?如沉掉不太严重的,那末沉相现前,就举心而使他明了有力;或修观察。如掉相现前,那就下心而使他舒缓;或专修安住。所以在修止的过程中,举心或下心,止修或观修,有随心的情况而应用,以达平衡中正的必要。这 如骑马的,马向左就拉他向右,马向右就拉他向左,总以使马向中驰去为标准。但沉掉严重的,不容易遣除,就应该修特别的对治。如沈没重的,修光明想,或修菩提心等可欣喜的功德相。如掉举重的,应修无常等可厌患相。等沉掉息去,再依本来所修的,安住所缘而进修。  

庚五: 灭时正直行,断于功行失。
如修习到沉掉息「灭」了,心就能平等正直。那「时」,就应该不太努力,让心平等「正直」而「行」就得了,这叫做舍。舍时不加功用,让心在平等正直的情况下自由进行,这就能「断于功行」的过「失」。这如骑马的,如马不偏向左,不偏向右,就应放宽缰绳,让他蓦直的向前去。这时候,如依旧把马缰拉得紧紧的,马反会因不适意而走向两边去。修止的也如此,如心已平等安住,还是为了防护沉掉而『作行』,结果反而使心散乱了。所以到这阶段,应修舍,舒缓功用。这是第八断行的舍,能灭第五过失的作行。能这样,心就快要得定了!

己四: 内住亦续住,安住复近住,调顺及寂静,次最极寂静,专注于一趣,等持无作行:圣说止方便,不越九住心。
从初学的摄心,到成就正定,有九住心,也就是住心的修习过程,可分为九个阶段。一、「内住」:一般人,一向是心向外散;儒者称为放心,如鸡犬的放失而不知归家一样。修止,就是要收摄此外散的心,使心住到内心所缘上来,不让他向外跑。二、「续住」:起初摄心时,心是粗动不息的,如恶马的腾跃一样,不肯就范。修习久了,动心也多少息下来了,才能心住内境,相续而住,不再流散了。三、「安住」:虽说相续而住,但还不是没有失念而流散的时候。但修习到这,能做到忘念一起,心一外散,就立即觉了,摄心还住于所缘中。到这阶段,心才可说安定了。四、「近住」:这是功夫更进了!已能做到不起忘念,不向外散失。因为忘念将起,就能预先觉了,先为制伏。这样,心能安定住于所缘,不会远散出去,所以叫近住。五、「调顺」:色声香味触──五欲;贪瞋痴──三毒;加男女为十相,这是能使心流散的。现在心已安住了,深知定的功德,也就能了知『欲』的过失。所以以静制欲,内心柔和调顺,不会因这些相的诱惑而散乱。六、「寂静」:十相是重于外境的诱惑,还有内心发出的『不善』法,如不正寻思──国土寻思,亲里寻思,不死寻思,欲寻思,恚寻思,害寻思等。五盖──贪欲,瞋恚,惛沉睡眠,掉举恶作,疑。对这些,也能以内心的安定功德而克制他,免受他的扰乱。到这,内心是寂静了。寂静,如中夜的寂无声息一样,并非是涅盘的寂静。七、「最极寂静」:上面的寂静,还是以静而制伏寻思等烦恼,还不是没有现起。现在能进步到:寻思等一起,就立即除遣,立刻除灭。前四住心,是安住所缘的过程。但修止成定,主要是为了离欲恶不善法,所以定力一强,从五到七,就是降伏烦恼的过程。必静而又净,这才趣向正定了。八、「专注一趣」:心已安住,不受内外不良因素所动乱,临到了平等正直持心的阶段。就此努力使心能专注于同一,能不断的,任运的(自然而然的)相续而住。九、「等持」:这是专注一趣的更进步,功夫纯熟,不要再加功用,「无作行」而任运自在的,无散乱 的相续而住。修习止而到达这一阶段,就是要得定了。

修定的方法不一;到达的时间,也因人而不同。住心的教授,也说有种种,如八断行等都是。但从最初摄心,到成就正定,叙述这一完整的学程,依「圣」者所「说」:修「止」的「方便」过程,「不」会超「越」「九住心」的,也就是不外乎九住心的法门。所以修习止,应依此修习,而认识自己的进程,到了什么阶段,以免增上慢而贻误了自己。  

己五: 若得轻安乐,是名止成就。
在修止过程中,早就有些轻快舒悦的身心感觉,而也一定有热触,动触等发现。但一直到第九住心,能无分别,无功用的任运,还只是类似于定,不能说已成就定。这一定要,「若得」生起身心的「轻安乐」,引发身心精进,于所缘能自在,有堪能,这才「名」为「止成就」,也就是得到第一阶段的『未到地定』。发定时,起初顶上有重触现起,但非常舒适,接着引发身心轻安:由心轻安,起身轻安。这是极猛烈的,乐遍身体的每一部分,彻骨彻髓。当时内心大为震动,被形容为『身心踊跃』。等到冲动性过去,就有微妙的轻安乐,与身相应;内心依旧无功用,无分别的坚固安住所缘,这才名为得定。从此出定以后,在行住坐卧中,都有轻安及定的余势随逐,好象常在定中一样。如再修止入定,持心不散,一下子就能入定,生起身心轻安,而且能不断增胜起来  

己六: 明显无分别,及妙轻安乐,是道内外共,由观成差别。
成就定的,能得由定所发的殊胜功德。通遍的定德,有三:一、「明显」;二、「无分别」;三、「及」微「妙轻安乐」。明显是:心极明净,所缘于心中现,也极为明显,如万里无云,空中的明月一样。无分别是:心安住而自然任运,了了分明,不曾有什么作意的功用。所以当时的心境,澄净得如波平浪静的大海一样。真可说惺惺寂寂,寂寂惺惺了!而在这样的定境中,又有微妙的身心轻安,因而离恶行善,非常有力,又极其自然,不像平时的逆水行舟那样。于欲境自然不起染着,大有染着不了的情况。最低阶段的定境,就是那 样的深妙!

然而,这样深妙的定,在世出世道中,大小乘道中,还「是」「内外共」的,还只是共世间的定,也是凡夫所可以修得的。有些偏好禅修的,不读不诵三藏教典,以为这只是增长知解,于修持没有多大用处。在这种远离显了教典,专心修习,凭自己的一些修持经验,就以为了不得。由于这是离欲的,所以觉得自己不起烦恼(欲界的),就以为断烦恼而不为烦恼所染了。由于任运的无功用无分别心,就以为无分别智的证悟了。由于起定而定的余力相随,就以为动静一如,常在定中了。看作解脱的有(如说修得四禅,以为得了四果),看作成佛的也有,不知这还是共世间定的初步呢!其实,有这样修验的人,也并不太多。有些还在修止过程中,有些身心特殊经验,就狂妄得不知自己真面目!修禅而不修观慧,以为禅那就是般若,这是永不能深入出世法中,真是可悲愍的!

这还是共世间的定道初阶,要「由观」慧而「成」为「差别」:这是世间的,出世间的;小乘的,还是大乘的。这是说,得此未到地定后,如修欣上厌下的六行观,就次第上升,而成世间的色无色定。如以无常为观门,渐入无我我所观,才是声闻乘的定。如依此,观法性空不生不灭,与大乘般若相应,就成大乘禅定。所以但修禅定,不修观慧,是不能解脱生死的,更不要说成佛了!

如修此定,与无所得慧相应,就是三轮体空的禅波罗蜜多。 
戊八
己一
庚一: 般若波罗蜜,最尊最第一!解脱之所依,诸佛所从出。
以下,说般若波罗蜜多。
「般若波罗蜜」多,在一切无漏功德中,要算是「最尊」贵,「最第一」了!经中以无边赞叹来赞叹他。到底什么意义,值得这样的尊敬呢?佛法的无边功德,各有特胜,都可以有值得被尊重的价值。但般若却有一特殊的意义,值得尊重,这就是佛法的根本。般若是凡夫与圣者,世法与出世法的差别所在。所以一切无漏功德,一切三乘圣者,都依般若而有。如经中说:『欲学声闻地,亦当应闻般若波罗蜜。……欲学辟支佛地,亦当应闻般若波罗蜜。……欲学菩萨地,亦当应闻般若波罗蜜』(48)。总之,没有般若,就没有出世圣者,没有无漏功德。所以佛法超胜于世间法的特质,也就唯是般若了!

般若是出世圣法的根本依处,所以是三乘「解脱」的「所依」处,三乘圣者都是依般若而解脱生死的。一切「诸佛所从」而「出」生的,也是般若,所以《般若经》称般若为『佛母』。如经中说:『般若波罗蜜能生诸佛』(49)。『智度菩萨母,方便以为父』(50)。这样,般若为二乘圣者的生母,又是佛菩萨的生母,那般若到底是小乘法,大乘法呢?约般若的广义说,也就是专约能生圣法说:般若是三乘共学的法门。依般若证入空性来说,声闻如毛孔空,菩萨如太虚空(51),并非质的不同。三兽渡河,惟香象才能彻底(『惟佛与佛,乃能究竟诸法实相』);浅深不同,而同样的契入法性流中。约这个意思说:三乘的观慧,可以有方便浅深不同,而根本特质是不许差别的。然约般若的深义说,如与国王和合而生王子,『母以子贵』,也就与生育常人不同。依此,般若是与菩提心相应,大悲为上首的般若;是五度所庄严的般若;是能摄导一切功德而趣向佛道的般若。这样,『般若……但属菩萨』(52);『能生诸佛』。般若现证法性空,不但不会如二乘那样的趣入空寂,反而是方便善巧,成为一切功德的摄导者,成为一切波罗蜜多的总相。不论约那一方面说,般若决定是出世圣法的特质,非布施,禅定等所及,而为了生死与成佛的必修法门! 

庚二: 现证由修得,修复由思闻;善友及多闻,实为慧所依。
般若,有胜义般若,世俗般若。真实的般若,是由修习所得的「现证」般若──亲切体证的般若。如说:『般若定(契合而如如不动的意思)实相,甚深极重,智能轻薄,是故不能称』(53)。要知道,般若本是世间固有的名词,是以简择为性的理智。但现证实相的般若,为世间所从来没有的,当然也就不是世间固有名词所可以称呼的,这要叫做什么好呢?佛有善巧,使众生依着世间固有的慧性,使他向高深处进展,进展到超越世间理智的──现证实相。这是依简择的慧性所引发来的,所以虽不是世间固有的慧,也就叫做般若了。其实 修持而得的真般若,决非世间理智所可比的。佛法的现证,不是脱空而来的,有方便,有因缘,那就是离不了闻思修三慧。现证慧,「由修」所成慧进修而「得」的。修所成慧,是与定相应的观慧。「修」也不是盲目的修习,又要「由思」所成慧,对法义作深刻的思惟抉择,才可以作为观察的所缘。思慧,又要从「闻」所成慧得来。闻是『若从佛闻,若从弟子闻,若从经中闻』(54)。闻思修三慧的详细叙述,就是十法行:『一、书写;二、供养;三、施他;四、若他诵读,专心谛听;五、自披读;六、受持;七、正为他开演文义;八、讽诵;九、思惟;十、修习』(55)。佛法都要依佛菩萨的开示而修习,也就是三慧的修学过程;特别是般若,非从闻思修入手不可!综合起来,这就是平常所说的三种般若:现证慧是实相般若,是胜义般若。修思慧是观照般若。思闻慧是文字般若(思慧是依文的,也可不依文的)。闻思修是世俗般若,因为可为胜义般若的因缘,因中说果,也就假名为般若了。修学般若,所以般若经论,为闻思对象,也是必要的资粮了。修学般若的初方便,是闻思,所以亲近「善友,及多闻」熏习,是必要而不可缺的,「实为」修学「慧所依」止的。

这有二点应注意:一、多闻,并非广识名相而已。依声闻法,闻无常无我是多闻,所以说:『若人生百岁,不解生灭法,不如生一日,而得解了之』(56) 。大乘法中,多闻是闻空性不生不灭,如《楞伽经》等说。所以能通达实义的,才是多闻的善知识。二、在十法行中,闻只是听闻,读诵,解说等,也就是依文达义。所以如以闻慧为对于修习般若无用,是不合佛法的,是会漂流于三藏教典以外的。但是,这虽是必要的,但还是初步的,还要依此而向思修前进!  

己二
庚一: 般若本无二,随机行有别;般若诸经论,于此最亲切。
佛所开示的般若学,是依缘起法而显胜义法性的法门。这样的闻思,又这样的修观,以到达现证。从「般若」的内容──体证的内容来说,「本」来是「无二」无别的。一切菩萨所分证的,十方诸佛所圆证的,平等平等。所以说:『与十方诸佛同一鼻孔出气』。那末,在教义的开示,与观慧的修习方面,也是本无二致了。但是不然,因为众生的根性好乐是不相同的。如来「随机」说法,不能没有适应的方便,说明就有些不一致。就是如来所开示的同一教典,由于学者的思想方式不完全相同,理解法义而作为观慧的所缘,也就不能全同;就是修「行」的程次先后,也会「有」多少差「别」。这样的师资授受,成为学派,彼此的不同,越发显露出来。总之,根性不同,所以佛法有随机异说,同闻异解,经同论异等现象。

现在要开示般若波罗蜜多,依据什么呢?中国的祖师们,也有独到的行解,但总不及印度菩萨的教授;因为对于佛法,印度学者,到底减少一层文字上的距离。印度的大乘学,也有好多学派。龙树,提婆菩萨所传的中观宗;无着,世亲菩萨所传的瑜伽宗,可说是二大派。这其中,龙树菩萨阐扬一切法性空的观慧,比较直接简要些,因为这是直依《般若经》系而作论的。如龙树的《大智度论》,就是《般若经》的广释。龙树的《中论》,《七十空性论》,《六十如理论》,《十二门论》,《回诤论》,《宝鬘论》等,以及提婆的《百 论》,公认为依《般若经》而作论,以发挥一切法空的法门。所以「般若」系的「诸经」,及龙树学系宗依般若的诸「论」,「于此」般若学的解行来说,可说是「最亲切」不过的!现在就依此来叙述;到末了,再附说大乘三系的特点,与怎样的融贯。  
庚二
辛一: 诸佛依二谛,为众生说法:依俗得真谛,依真得解脱。
「诸佛」的教化,是「依二谛」而「为众生说法」的。二谛是:世俗谛,胜义谛;也简称俗谛,真谛。这二谛法门,为般若正观的要门。佛为什么说二谛?众生自身──身心,与众生相对的世间万有,都叫做法。在众生的心境上,物质是真实的物质,精神是真实的精神。每一法──物理的,生理的,心理的,都有必然的因果关系,所以能从中发见制御物质,修治身心,齐家治国的法则。这是看来确实如此的,一致公认;这一常识的世界,就叫做俗谛的。俗谛中,也有深隐的,浅显的,如木石等物质,是人人可见的;原子,电子,是经科学仪器才能发见的。如现生,是人人知道的;前生与来生,要有天眼才能明见的。虽有浅深不等,但都是庸常心识的知识。如佛说三界,六道,五蕴,六处,烦恼业苦等,也都是世俗谛的说明。

众生一向在俗谛心境中,现现实实,无可怀疑,也无可逃避。但这现实的,公认的,就是究竟的真相吗?不是的。在知识的进展中,发见了过去千真万实的,并不就是如此。如不可析不可入的原子,现在知道是电子集成的现象了。如青黄等颜色,现在知道是光波的不同了。在佛的正觉中,知道众生所经验的,世间的真实,是浮虚不实的(所以叫世俗);是由种种因缘而现为如此,并非一一法是真实有的。这可见,人人以为确实如此的认识,并不能体见世间的真相;反而显出了人人有愚蒙的障碍,非破除这迷谬的错误──透出常识的见地,不能明见世间的真相。这一理解,是佛法所共同的。所以佛法的修学,就是要从现实世间(俗谛)的正观中,发见其错误,不实在,去妄显真,深入到世间真相的体现。这究竟真相,名为胜义谛,因为是特殊体验的境地,而是圣者所公认的。般若,般若的修习,就是达成:依俗谛而见真谛,由虚妄而见真实,从凡入圣的法门。

说真谛,切勿幻想为离现实世间的另一东西。佛说二谛,指出了世俗共知的现实以外,还有圣者共证的真相。但这是一切法的本相,并非离现实世间而存在,所以非「依俗」谛,是不能「得真谛」的,这就是『即相显性』。为什么要这样的修学?因为众生──人类不能通达世间的真相,就不能与真理相应。因此起心动念,见于行动,语言,都不能契合真理。众生界──人类如个人,家庭,社会,国家,一切的纷乱苦难,都只是不与真理相应的悖理现象。个人的所以从前生到今生,今生去后世,流转生死而苦苦永续,也就是不与真理相应,无明妄执,错乱颠倒的成果。所以佛说二谛,教人修学依俗而得真的般若;得般若,就能「依真」谛的体见,豁破无明妄执,与胜义相应,也就能「得解脱」,更进而成佛了!  

辛二: 世俗假施设,名言识所识。名假受法假,正倒善分别。
众生惯习的常识心境,似乎是实在的,所以隐蔽了真相。如能依此而了达为「世俗」的,「假」名「施设」的,就有向真实的可能了。这所以是世俗的,因为他是假施设的,假施设,或译为『假名』。这不是说没有,也不是指冬瓜话葫芦的乱说一通。这是说:我们所认识到的,是依种种因缘,种种关系而成立的。这不是实体的,所以是假;依因缘而成为这,成为那,所以叫施设。假而施设为这为那,就叫做假名,假名就是常识中的一切。约认识的心来说,这是「名言识所识」知的。当一个印象,概念,显现在我们的心境时,就明了区别而觉得:这是什么,那是什么,与我们的语言称说对象相同,所以叫名言识,就是一般世俗的认识。如大人,是善了名言的;认识分明,又能说得清楚。如婴孩,畜生,只要他有认识,虽不及大人分明,也还是觉到这是什么的;虽不能说什么,却能知道这是什么。当然,知道的并不太多,错误的也多。我们的根识──眼识,耳识,鼻识,舌识,身识,还有意识,都是这样的认识。这都是依惯习的心境而来;世间以为如此,就以为如此的。在这不寻求真相的世俗共认的基本知识上,发展为世间的一切知识。如一一的寻求究竟相,那世俗知识就不能成立了。

世俗假施设的,也有易了与不易了的差别,可分为三类:一、「名假」;二、「受」假;三、「法假」。名假是浅显而易了的。如想到人,说到人,有以为就是那个人,名与义合一,不知道这是名义相应假施设。如不称他做人,不想他做人,他还是他,并不因不想不说而没有了。可见名与义是不一定相应的;知道这,就破除以名为实的执着。受假,玄奘译作取假。如那个人,这个屋,这些复合物,当认识时,总以为:这虽不一定叫做什么,但那个,这个,到底是实在的。不知道这是假施设的。如人,通俗的说,四肢,百骸,五脏,六腑等所和集而成;如屋,是木,石,土,金,人工等和合而成。如分析起来,离了这些因素,就没有这个,那个的实在体了(但不是没有假施设的这个那个)。为什么叫受假?因为这是种种因缘摄取而成的一合相。知道了这,就破除以复合物为单元,如从前以原子为实体等执着。法假,是分析到不失自性的,也就是人生宇宙的基本因素,如现在所知的电子等。但这还是假施设的,因为他还是可变化的。在现实时空中,成为那个特有的因素,如电子,不能说不是关系所决定的。离了因缘,他并不能自己如此,所以也是假施设的。这是最难破除的,为众生执实的最后据点。般若的正观,就是以般若观,『先破坏名字波罗聂提(假的梵语)到受波罗聂提,次破受波罗聂提到法波罗聂提,破法波罗聂提到实相中』(57)。三假应善巧学习,勿以为一切是假施设,而不再辨别一切了。

在世俗的假施设中,又有「正」与「倒」二类,也是应该「善」巧「分别」的。如白天,与人相见,说话做事,是一类;梦中与人相见,说话做事,又是一类。白天的人事活动,是现实时空中的事实,是别人所可以证知为实在的。世俗法中,这是被认为实在的,名为正世俗。但梦境,只是个人的梦境;在世俗法中,也可知是虚妄不实的。这类倒世俗,有是境相的惑乱,如插笔入玻璃水杯中,见笔是曲折的。如眼有眚翳,见到空花乱坠,这是根的惑乱。如心有成见的,所有错误的见解,是识的惑乱。这在世俗名言识中,也是能了解为 惑乱的,虚妄不实的。但一般正常的心理,生理,物理现象,如法假等,在名言识中,即难于解了他是惑乱的,虚妄不实的。这要般若正观,才能知道是世俗的假名。所以佛每以倒世俗──如水中月,梦境,空花等的虚妄惑乱,喻说正世俗的惑乱不实。如不知这一不同,多少知道一些倒世俗的惑乱不实,知道空花等『易解空』,不能以正世俗为境而观照『难解空』,是不能通达世间真相的。  

辛三
壬一: 自性如何有?是观顺胜义。
佛于众生名言识中,指出一趣向于胜义的观慧。这是有漏的名言识,但是顺于胜义,而不顺世俗的。名言识是随顺世俗共许的,并不因为推求究竟是什么,得到了究竟而后成立的。虽然知识进步,都有探求究竟的倾向,但总是依世间公认──『自明的』,或称『先天的』。在这种独断,不求究竟的基石上,而构成认识,成为行动。例如说:船在某日某时某分,在东经几度几分遇险。时间本身,并无某时某分;地球自身,也找不到东经几度几分。但在世俗公认的假设上,知道什么时候,船在某处,大家才设法营救他。又如现代科学家,以为地球从太阳分出,从无生物而生物,植物而动物而人类,建立起竖的进化序列。但对于为什么而有这些物质,物质是依何而成立,最先的或究竟的,也并没有追究到底。如问到底,一切学问就难以成立。又如哲学家,推求假设为:宇宙的本元是物的,生的,心的,或多元的。认为宇宙本元那个东西,并不是从寻求究竟而得到,其实是从世间现象的物理,生理,心理,经自己的设计精制,看作宇宙本元,推论为应该这样而已。世俗的认识与行为,都是这样的,本不依于推求得究竟而成立。如树是我栽的,到底什么是我,并不要加以考实,世俗就认为树是我栽的了。这些知识是不彻底的,含有相对的矛盾特性。这不妨成为世俗的知识;众生一直在这样的心境中,以为是真实的,但实从来不曾达到究竟的真实。现在,胜义谛是究竟真实的体验;依世俗事而作彻求究竟「自性」的观察,观察他「如何」而「有」。这种「观」察,名为「顺」于「胜义」的观慧。从前后延续中,观察什么是最先的,最先的怎么会生起?从彼此相关中,观察彼此的绝对差别性是什么,怎会成为彼此的独立体?约受假来说,观集微成着,那不能再小的,到底是什么?这是怎样的存在与生起。如以为宇宙的实体是同一的,观察这同一体是什么,是怎样的存在?一体怎能成为差别?这名为寻求自性,自性是自体,是本来如此的,自己如此的,永远如此的;最小或最大的,最先或最后的。这并不预存成见,想象有个什么,而只是打破沙锅问到底,追求那究竟是什么。这虽是名言识,却是一反世俗知识的常途,而是顺于胜义的观察,趣入胜义的。所以世俗事相,经论说得很多,而胜义观慧──从闻而思而修,专是观察自性而深入究竟。这才能彻破众生的根本愚迷,通达世间的实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