印顺法师: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讲记 民国三十六年夏在雪窦寺说 悬 论

www.guiyifo.com皈依佛网;印顺法师,一 释经题, 一、波罗蜜多:佛法有他的目的,和达到此目的的方法,我们要想了解他,可以用本经的「度一切苦厄」,「能除一切苦」,即经题的「波罗蜜多」来说明。佛法就是要对这现实世间的苦难,予以彻底的解决。波罗蜜多是梵音,译成中文可有两个意思:一、凡事做到了圆满成就的时候,印度人都称做波罗蜜多,就是「事业成办」的意思。二、凡作一事,从开始向目标前进到完成,中间所经的过程、方法,印度人也称做波罗蜜多,这就是中文「度」(到彼岸)的意思。其实,这只是同一语词的两种──动、静解释。佛法的目的,在使人生的苦痛得到 解决,达到超脱苦痛的境地。能解除这人生苦痛的方法(动的),名之曰波罗蜜多;依照佛法中的方法做到苦痛的解除(静的),也名为波罗蜜多。这样,现在就把「波罗蜜多」,局限在解除苦痛的意义上。但苦痛是什么?从何而来?「度一切苦厄」的方法又如何?

  苦是一种感受。苦痛,有他的原因,知道苦痛的原因以后,才能用适当的方法来防制他消灭他。从引发苦受的自体说,可大分为「身苦」与「心苦」。身苦是因生理变化所引生的不适意受,如饿了、冷了、疲劳辛苦了……,这都是身体上的苦受。心苦是精神上所感受的苦受,如憎、怒、哀、惧等。身苦是大体同样的,如饿了觉得难过,你、我、他都是一样的。心苦就不然了,如人观月,有的人觉得月光皎洁深生愉快,有的人因望月而思亲念旧,心怀悲楚。观剧、观花、饮酒等一切,都有同样的情形。在同一境界,因主观心绪的差别,可以引生不同的感受,这就和身受不同了!实在说来,身心二受是互相影响的,如生理变化所引生的饥渴等苦──身苦,可以引生心理上的烦忧,因之弱者自绝生路,强者挺而走险,这是极常见的事。反之,心理上的痛苦,也可以引发身苦,如因情绪不佳而久卧床榻等。身苦,由于人为的努力,还易于解决;但同样的环境,因人的身世不同,知识不同,情绪不同,意志不同,感生的心苦也各各不同,这就难得解决了。世间一般学术,对此心苦简直是没法解除的,只有学习佛法纔可以得到 解除。虽然佛法不是偏于心的,但可以知道佛法的重心所在。

  从引发苦痛的环境说:有的苦痛是因物质的需求不得满足而引生的(我与物),有的是由人与人的关系而引生的(我与他),有的是与自家身心俱来的(我与身心)。此与身心俱来的痛苦,虽很多,然最主要的有「生」、「老」、「病」、「死」的四种。生与死,一般人不易感到是苦;在苦痛未发生之前,尽管感不到,可是生理心理的必然变化,这些痛苦终究是会到来的。人不能脱离社会而自存,必然地要与一切人发生关系,由于关系的好坏浅深不同,所引生的痛苦也就两样。如最亲爱的父子、夫妻、兄弟、朋友等,一旦生离死别,心理就深生懊丧、苦痛,佛法中名此为「恩爱别离苦」。另有些人是自己所讨厌的,不愿与他见面的,可是「冤家路狭」,偏偏要与之相会,这名为「怨憎会遇苦」。此因社会关系而引生的爱别离、怨憎会苦,是常见的事,稍加回思,就可以知道。还有,人生在世上,衣、食、住、行是生活所必需,有一不备,必竭力以求之。求之不已,久而不得,事与愿违,于是懊恼萦心,佛法名此为「求不得苦」。也有想丢而丢不了的,也可以摄在此中。像上所说诸苦,可大分三类:一、因身心变化 所引生的苦痛──生、老、病、死;二、因社会关系所发生的苦痛──爱别离、 怨憎会;三、因自然界──衣食等欲求不得所引生的苦痛。

  世间的学术、宗教、技巧,莫不是为解除人生痛苦而产生的。然而努力的结果,至多能解除自然界的威胁和少部份的因社会关系所发生的痛苦。这因为自然界是无生的,依必然的法则而变化的,只要人能发见他的变化法则,就可以控制他、利用他。社会关系就难多了,如发生同一事件,以同一的处理法,但每因群众的心境与处理者之间的关系不同,得到完全不同的结果。这还不是最难解除的,最难的那要算各人身心上的痛苦了。照说,自家身心的事,应该易于处理,实则是最难的。人对自己究竟是什么?心里是怎样活动的?实在不易认识不易知道。连自己都不认识,还能谈得到控制自己,改造自己吗?因此,想控制自己,解放自己,非认识自己不可。佛法虽无往而不在,但主要的在教人怎样觉悟自己,改造自己以得痛苦的解除。如我们不求自我身心的合理控制与改造,那末因自然界而引起的苦痛,我们也没办法去控制,反而增多痛苦!依佛法,社会也只能在人类充分觉悟,提高人格,发展德性,社会才能完成彻底的更高度的和平与自由。从合理的社会──平等自由中,控制与利用自然界,才能真得其用。否则, 像现代的科学,对于近代人类不能不说厥功甚伟,然因没有善于运用,利器杀人的副作用,就随之生起,甚至引起世界文明被毁灭的危险。所以,人不能从解除自己身心上的烦恼矛盾下手,任何控制自然、人群的辨法,是不会收到预期效果的。因此,我们要「度一切苦厄」,应首先对自己予以改造。唯有这样,纔能合理的根本的解除人世间的苦痛。

  佛法解除苦痛的方法是如何呢?原则的说,可分二种:一、充实自己:增加反抗的力量,使苦痛在自己身心中冲淡,不生剧烈的反应。如力量小的担不起重物,感到苦难;而在锻炼有素精强力壮者,则可把着便行,行所无事。二、消灭苦痛的根源:知其原因,将致苦的原因对治了,苦果自然不生。

  我们知道,佛法所讨论的「度一切苦厄」,「能除一切苦」,是着重在自我身心的改善与解放的。因为度苦、除苦的境界不同,所以产生了大乘与小乘。侧重否定的功夫,希求自己的苦痛解脱而达到自在,这被称为小乘。大乘也是希求度苦除苦的,但他更是肯定的,侧重于离苦当下的大解脱自由;又由推己及人了知一切众生的苦痛也与我无异,于是企图解除一切众生苦痛以完成自己的,这就是大乘。从人生正觉中去解除苦痛,大小乘并无不同。这本不是绝对对立的,如释迦牟尼佛因见到众生的相残相害,见到众生的生、老、病、死苦而推知自己,又由自己推知他人,知道都是在苦痛里讨生活;于是就确定了解脱自他苦痛的大志,走上出家、成道、说法的路。后代的大小乘,不过从其偏重于为己及为人而加以分别吧了!

  佛法以解除苦痛为目的,除苦必须解除苦痛的根源。致苦的原因,自然是很复杂,但主要是原于我们内心上的错误,及由于内心错误而引生行为的错误。人人的内心与行为不正确,社会意识与发展的倾向,自然也就不能无误了!由错误的行为影响内心,又由内心的错误引导行为;于是互相影响,起诸恶业,招感苦果,无时或已!因此,释尊教人从行善止恶的行为纠正,达到内心的清净解脱;同时,必须内心清净而改正了,行为才能得到完善。就是生死的苦痛,也就可以根本地得到解除了!由此,内心与行为中,内心是更主要的。人之所以动身、发语,不尽是无意识的,大都从发动的意识──内心上来。内心的错误,可分二种:一、欲,二、见。欲是约情意方面说的,和欲望的欲多少有些差别。欲以追求为义,追求不得其正,这才成为欲望,也可名为恶欲。欲有多方面的,欲求财富,欲求名闻,以及各种物质上的享受都可名欲。深一层的,耽着不舍即名为爱; 在世间人看起来,爱是很好的,佛法则说爱如胶漆一样,一经染着,则纠缠不清,不免要受他的牵制,不得自在。经里常说:因爱欲故,父与子争,子与父争, 乃至种族国家与种族国家争,争争不已,于是造成了充满苦痛的人间。见是思想方面的,由于对事物的认识不同,于是发生意见冲突。如西洋因宗教的信仰不同而连年战争,哲学家因彼此的见解不同大兴争吵,此一是非,彼一是非。此虽属于内心方面的,然因此而表现于行动,就发生绝大的问题,造成家庭、社会、国家、世界的不安定──这种现象,尤其是现在这个时代,更属显而易见。见是知识方面的,世间知织不但老是与欲求合在一起,而且这种知识有着根本的错误。 这不是说世间知识没有世间的真实──世谛性,毫无补于人生,是说他有某种根本错误,有某种普遍的成见,所以与私欲相结合。这才知识越广,欲望越大,欲 望越大,苦痛越多。欲望固可推动知识的发展,知识也能帮助欲望的满足;但因为斗知机先,人欲横流,结果世间苦痛,还是有增无已!古人知识虽浅,人民尚可安居乐业,现在的人知识增长,人民几乎寝食为忧。我们不但是欲望的奴隶, 还是思想的奴隶呢!

  各人的爱见,互相影响,互相推动,造成了家庭、社会、国家的行为错误;招感着个人的苦痛,乃至家庭、社会、国家的苦痛。依佛法的观点,不仅此人类共同的苦痛,根源于内心──爱见与行为的错误;众生流转于生、老、病、死的苦痛中,也还是根源于此。世间的一切,什么都不是突然而有的,有了也不会无影响的。一切的一切,都是在因缘和合与消散的过程中流转。近代的科学家,只知道物质不灭,而不知道精神也是相续不灭的。我们这一生的生命现象,并不是由于父母的结合而突然新生的,他是由于过去某种行为的错误而招感来的。从过去而招感流转到现在,那么由现在的行为也还要招感到未来。这三世流转的生死,可说是生命之流,都是因心的错误指导行为而引生的。如果我们不想老是这样生死苦逼来去流转,那就得先从发动行为的内心错误上改造起。所以三世流转的生死苦也好,现实人间的苦痛也好,需要解决的苦痛虽有浅深不同,原则并无不 同。我们要消除苦痛,非先从内心上的爱欲和知见改造起不可。自然,这就是行为的改善,也即是人我关系的改善。

  二、般若波罗蜜多:佛法中谈到解除苦厄的方法,即关于改造错误欲见的方法,六波罗蜜多实为主要。六波罗蜜多是:一、布施,就是牺牲自己的精神和物质甚至生命,去作有益于他人的事。二、持戒,不应该做的决定不做,应该做的努力去做,这就是佛说的「诸恶莫作,众善奉行」。例如在消极方面,制止残杀生命的恶行,积极方面,更去做救济保护生命的善行。三、忍辱,正名为忍,彻底解除人生的苦痛,须要极大的坚忍才能成功。有此坚忍,不怕困难,忍受逼害,冲破险阻,才能勇往直前地去做自他俱利的事。上面所说的施、戒、忍,着重在我们行为的改善。四、精进,对于善的事情,不怕任何困难,抱定决心去作,纔能有所成就;懒惰懈怠是什么事也不会成功的。严肃的、坚强的、向上的、百折不回的勇气与决心,即是精进。五、禅定,禅华语静虑,即精神的安定与集中的境界。世间欲爱与知见的扩张,是多少与此内心的散乱有关。古人说:「制心一处,无事不办」,这就是说:由于禅定的力量,可以控制自己的内心。这确是体验真理,发生智能必须的特殊训练。但这不过把我们的精神集中起来便于管理而已,一旦出了禅定的心境,依旧要纷散混乱起来。所以上面的五种波罗蜜多,对于苦痛根源的爱见,还是不能彻底解决的。六、般若,译为智能,有了智能,错误的见解可得到纠正,五种波罗蜜多也可以得到正当的指导。佛法里特别尊重智能,因为祇有智能才能彻底度一切苦。

  经上说:『五度如盲,般若为导』;并以种种功德称扬赞叹。有些人不知佛经赞叹智能的用意,于是以为只要有般若,其余的五度就可以不要了,这是错误的。智能是领导者,它需要与布施等行为配合起来,使所修所行的不致发生错误,这才是佛法重智能的真义。

  般若慧和世间的知识不同:般若慧是从深刻地体验真理所得到的,如释迦佛在菩提树下因获得了体验真理的智能而成佛。这样,般若的智能,我们不是就没有分了吗?这也不然,我们虽还没有体验真理的智能,可是佛法即是依体悟真理的智能而流出来的,我们依止佛的经教指示渐渐思惟观察,起深信解;这虽不是自己体验真理的智能,然也是类似的智能。生得智能虽人人都有,然解脱苦痛根源的智能,不经过修习,确是不容易得的。所以佛法教人多闻熏习,听闻日久, 解法智生,这在佛法名闻所成慧。闻解以后,再于自己心中详审观察,如是对于前所了解的问题可以更得到有系统有条理的深一层认识。同时,将此深刻的悟解 ,指导行为而体验于寻常日用间,佛法名此为思所成慧。思后更修禅定,于定境中审细观察宇宙人生的真理,此名修所成慧。再不断的深入,常时修习,般若智 慧即可发生。

  智能,可以分为两种:一、世俗智,如世之哲学家、科学家等,他们都有对于宇宙人生的一套看法,有他种种的智能,与相对的真理。虽然这是不究竟的,若就广义的智能说,他们解说宇宙人生的世俗智,也可以包含在般若里(方便智)。二、胜义智,这是就特殊的智能说。佛法体验真理的智能,是彻底的、究竟的,这与世间智能不同而是特殊的。体验真理的智能得到了,生死流转中的一切苦痛,都可以因之而解决。苦痛的大树,有本有干有枝有叶,我们要除掉它,不能光在枝叶上下功夫,必须从根本上去掘除,佛法就是以般若智从根本上解除人们苦痛的。所以佛法中所讲的般若,主要是特殊的。佛、菩萨、罗汉都有此智能 ,不过佛菩萨的心量大,智能也大些。因此菩萨应遍学一切法,菩萨虽学一切法,以有特殊的智能,世间智能的错误可以为之拣除,融摄贯串使世俗慧亦成为圆 满而合理的,从般若而引出方便智,即能正见世间的一切,这就是上面所说广义的智能了。常人对此,多不了解,于是生起种种误解:有些人以为佛法所指的智慧是特殊的,有了这特殊的智能,其它的世俗智能就可以不要了,这种人忽略了 遍学一切法门的经训。另一些人以为世俗的知识,不可厚非,应当去学,可是学而不返,忘记了佛法特重的智能是什么了。所以修学佛法的人,应该对佛法所崇重的特殊智能致力以求,而世俗的一般智能,也不能忽略。

  般若是最高的智能,其内容深细难了,由于般若的最高智能,才能亲证宇宙人生的根本真理。真理是什么?这不必另外去找说明,可以就在日常见闻的事物上去了解。依佛法说,一切事物的存在,都不过是原因条件的假合,凡是假合成的东西,它底本身一定是迁动变化的;他依原因而存在,同时又与他法作缘,他法也迁流变化而存在。这种互相影响互相推动的关系,佛法简称之曰因果系。因果法则,是遍通一切法的。如一株树,有种子的因,与水、土、日光的缘,和合起来,生芽、抽枝、发叶、开花、结果。若是原因和助缘起了变化,树的本身也就跟着变化了。人也是这样,富贵、贫贱、贤明、不肖,都不是没有因缘的。上 面曾说:人依内心的正确与错误引生行为的合理不合理,由此感招苦乐不同的结果,这也就是因果必然的现象。任何事物,都不许例外。佛法就是依因果法则说 明一切的。存在的是结果,同时也是因;凡是可为因的,也必是从因所生的。但一般宗教就不然,如耶稣教说一切事物是上帝造的,上帝不由他所造。这样,上帝唯是原因而不是结果了!佛法呵此为不平等因。还有说什么时、方、物质等为 诸法因的,这在佛法总呵之为非因计因。或说诸法是无因生的。诸经中依因果则,遍予破斥。唯有依于般若慧,了达诸法的因果事理,纔是正确的知见。然了得因果现象,还不是佛法中最究竟的;最高的智能,是要在因果现事的关系中,深入的去体验普遍而必然的最高真理。佛就是体验了这最高真理的;佛的伟大,也就在他能把真理完满的洞达。宇宙人生的真理,佛说有三:

  1.诸行无常:这一真理,说明了一切事物都在因果法则下不断地迁流变化,其中没有什么永恒不变的东西。在从前,或许不容易了解,由于近代科学进步,已经不甚难懂了。不过,世人也只能在诸法的流动变化上了达其外表,还不能达到诸法没有不变性的究竟义。这诸行无常的真理,是从纵的时间方面来说明的。

  2.诸法无我:我,在佛法里有它特殊的定义。一般人总以为事物上有一个独立存在的东西──我。依佛法讲,存在的事物都不过是因缘和合的假相,其中没有什么可以独立自存的。如一幢房子,看来好象是整然一体,然仔细推敲起来,房子是由众多砖瓦木石所合成的。五指伸开来,拳还能存在吗?这说明了物体是因缘生的,只有假相,没有实体。就是分析到了一微尘、一电子,也还是因缘的假相,没有什么独存的个体。这诸法无我,是从横的空间方面说的。了知空间的 一切法,都是没有独立存在性的,如国家是由土地、人民、主权所合成的,人是筋骨血肉发毛爪齿所合成的,除去了这许多合成国家、人身的质素,是没有实体或是形而上的存在。

  3.涅盘寂静:这说明了动乱变化、假合幻现物的最后归宿,都是平等无差别的。一切事物,是动乱差别的,也是寂静平等的。如审细的观察诸法,就可以发现动乱差别的事物,即是平静无差别。这种种差别归于平等、动乱归于平静的──涅盘寂静,如枝叶花!8騔的形色各殊,但对光的影子,是没有差别的一样。涅盘寂静,是依诸行无常、诸法无我体验所得到的。如对前两真理不能了解,这涅盘寂静的真理,也就不会正确的了解。这如在波浪的相互推动激荡──无常无我上,了知水性的平静一样。波浪是依水而有的,波浪因风而起,风若息下来,水自归于平静。但这平静不必要在风平浪静的时候,就在波涛汹涌动荡不停的时候,水的本性还是平静的。人在生死的流转里也是一样,苦乐、人我、是非、好丑、动乱万千,就在此动乱万千的流转当中,了知涅盘的平等寂静。上次说到,纠正我们内心上的错误,引导行为入于正轨,即达到此涅盘寂静的境地,就可以得到生死苦痛的解脱了。

  上面三者,总名之为三法印,印有不可变更和确实性的意思。这三者是佛陀从因果法则上体验得到的,因人的智能不同,所以通达的真理也有点不同。小乘要一步步的向前悟入,先了解诸行无常有必归无,再了解诸法无我,由此进而离却烦恼体验诸法的涅盘寂静,这是渐进的体验。大乘菩萨就不必如此!只一「空」字,就把三法印统摄起来。空,是真理中最高的真理,最究竟的真理。但一般人对于空,都有误解,以为空是什么也没有了,于是懒惰疏忽,什么也不努力,这是极大的错误!不知空是充满革命的积极性的──太虚大师曾约空义,作「大乘之革命」。如太虚大师自传里有一段写到他在西方寺看大般若经的时候,「身心渐渐凝定,忽然失却身心世界,泯然空寂中灵光湛湛,无数尘剎焕然炳现如凌虚影像,明照无边。坐经数小时,如弹指顷,历好多日身心犹在轻清安悦中。……从此,我以前禅录上的疑团一概冰释,心智透脱无滞;曾学过的台、贤、相宗 以及世间文字,亦随心活用,悟解非凡」。因为大师胜解了空义,所以就与一般 人不同!大师了知世间上的事物都是无常的、无我的,一切事物离开了关系条件的存在别无他物。所以对于现在佛教中有不适合时代社会需要的地方,力主改革;而一般保守者忽略诸法无常无我,所以多方反对。但大师仍以勇猛心、无畏心为佛法奔走呼号。由此看来,若真能悟证──即使少分了解空义,对于行事,也必能契合时机,勇往直前。

  菩萨悟证了空的真理,即于此空性中融摄贯串了诸行无常、诸法无我、涅盘寂静的三法印。因为,我们要了解空,须从这三方面去理解:一、世间没有「不变性」的东西,这就是诸行无常,诸法既没有不变性,所以都是无常变化的。从否定不变性说,即是空。二、世间没有「独存性」的东西,一切事物都是因缘假合,小至微尘,大至宇宙,都是没有独存性的,所以无我。从否定独存性说,也即是空。三、世间没有「实有性」的东西,常人总以为世间事物有他的实在性,这是一种错觉,克实的推求起来,实在性是不可得的;实在性不可得,也即是空。三法印从否定的方面说──泯相证性,即是显示空义的。不变性不可得,独存性不可得,实在性不可得,不可得即是空。空,不离开因果事物而有空,即事物的无常变化,无我不实,自性寂灭。以空──一实相印贯通诸行无常、诸法无我 、涅盘寂静的三法印,每为一般人所不了解,所以特别指出来。

  般若是通达真理的智能,与世间的一般知识不同。般若──实相慧,即能真知诸法真理的,如即空的无常、无我、涅盘寂静。凡是真理,要合乎三个定义:一、凡是真理,必定是本来如此的;二、又必定是必然如此的;二、还必是普遍如此的,时不分古今,地不分中外,大至宇宙,小如微尘,都是如此的。这近于哲学者所说的「最一般的」或「最哲学的哲学」。但哲学家所说的,由于推论、假定,或由于定境,与佛法不同;佛法是佛陀及其弟子们,以般若亲自证得的。至于普通的知识,大概可以分做两种:一、有些认识,即常识(科学也是常识的精制)可以知道是错误的。二、有些认识,常识即使是科学,也不能知道是错误的。常识上以为不错误的。为大家甚至世间学者所共同承认的,都是外由五根缘境,以及内由意识分别所得到的影像,即为世间的真实,或者即作为真理看。依佛法,常识可以知道是错误的,有些是完全错误的,或也有相对真实性的。如小孩看到「云驶月运」,以为月亮是在跑,这当然是错误的;但这种错误在眼根缘 境的印象上,有他相对的客观性。不过成人以意识推察,知道由于云的飞行,这 才以意识比量修正根识的似现量。虽明明见到月亮飞行,而不以为然,说这是错误的认识。这种认识,在人类知识的发展中,不断在进步,不断在修正自己过去的错误。所以世间的知识,每每是觉得今是而昨非的。还有常识──那怕是科学,也是不能彻底知道是错误的。如一般人总以为事物有不变性的、独存性的、实在性的东西,总以为这是千真万确的。其实,事物那里是这样?一切事物都是变动的、假合的、非实在的,即是毕竟空的。然而常识不以为然,即科学与哲学家 ,也只达到部份的近似。科哲学家虽能推知世间某些常识是错误的,然仍不彻底,因为常识和科、哲学家的推论,都是依据见闻觉知为基本的,而五根的触境生 识,是静止的、孤立的、取为实在性的。而无始来习以为性的意识,也不能免除自性的妄见。佛法能从根识及意识的认识中,彻底掀翻自性的妄见,这才能契入 究竟的真理。所以,佛法教人修定习慧──般若,根除心理上的错误,通达法性空即无常无我涅盘寂静,亲切证验,做到去来坐卧莫不如此。

  依般若慧体验真理,根除内心中的错误,导发正确的行为,则烦恼可除,生死可解。论到内心中的错误根本,即是执为实有自性而是常是我的,略可分为二类:一、我执,二、法执。法执,是在一切法上所起的错误,其中最根本的执着,即有情──人们在见闻觉知上不期然而起的含摄得不变性、独存性的实在感。众生于中起执,不是全由意识计度得来,在五根对境时,影像相生,即不离此实在感;意识再继之以分别,于是妄执实有自性。一切的错误,根源于此,举凡宗教上的天神,哲学上的实体、本体,都从这种错误而来。我执,这是对于有情不悟解为因缘幻有而执有不变性、独存性、实在性。我即有情,不外是因缘的聚合,有什么实在性、不变性,如一般所计执的个体、灵、神我?特别是人们直觉的,于自身中计执有我──萨迦耶见,于所对的一切事物,以己意而主宰他,即计为我所。这种我──有我必有我所的计执,在生死轮回中,实为一切执着一切苦痛的根本。我执和法执的对境,虽有不同,然计执为不变性,自在──独自存在性,实在性,是一样的。于自身中所起实有自性执,名为我执;在诸法上所起的 执着,名为法执。此二执中,我执更为重要。世间自私自利的,不免要受大家的批评,其所以自私自利者,即因内计有我,求我之扩展,以一切为我所,于是只问目的不择手段。佛法首先教人除却我执,我执没有了,即能契合于缘起的正理,符合于群众的正义,行为自然合理了。一己的私蔽虽去,而众生的我执还在,于是起怜愍心,愿使一切众生同离我执,共证无生。佛法把引生错误思想,不道德行为的我执,彻底揭发出来;使人能离自我见,建立一切合理的道德,而苦痛 的生死流转,也就能从此解脱。

  我执和法执,为出生一切错乱苦痛的根本,而我执尤为根本。我们要断除烦恼,必先除掉这生起烦恼的根本──我执。佛世,弟子们根利慧深,佛为他们说无我,弟子们即能了达无我性空。后人不解佛意,于是听说无我,转执法有;为了对治他,所以大乘经特详法空。罗什法师答慧远法师书,曾谈到此义。所以学者应当了知空──即无常无我涅盘,是佛法中的最高真理,应遍观一切法空。但博观必须反约,要在妄执根本、生死根本的我执中,深观而彻底通达无性。这根本的我执破除了,其它的一切错误也就可以破除以及渐渐破除了。修学佛法,应先从舍离我执──悟入即空的无我入手。

  三、般若波罗蜜多心经:波罗蜜多,是度一切苦厄;般若,是解除苦痛的主要方法;此经就是显示这出苦主要方法的精要。心,可以有多种的解释,然此处取心要、精要的意思。

  佛法有五乘的差别,五乘都是佛法,究竟那些是最主要的呢?佛为一些根机浅的,但教他受持三归,奉守五戒,乃至教他修四禅、四无色等定,这是世间的人、天乘法。又印度人一向着重山林的生活,偏于自了,佛为适应这一类的根机,为说声闻、缘觉乘法,使从持戒修定发慧的过程,解脱一己的生死苦痛。这些,都不是究竟的佛法,不是契合佛陀本怀的佛法。唯有菩萨行的大乘法,纔是佛 法中最究竟的心要。大乘法可以从三个意义去了解:一、菩提心,菩提心即以长期修集福德智能,乃至成最后圆满的遍正觉,为修学佛法的崇高目标,坚定信愿以求其实现。二、大悲心,菩提心是从大悲心生起的,大悲心是对于人世间一切 苦痛的同情,想施以救济,使世间得到部分的与究竟圆满的解脱自在。有情──人是互相依待而存在的,如他人不能脱离苦痛,即等于自己的缺陷,所以大乘要 以利他的大悲行,完成自我的净化。三、般若慧,有了崇高的理想,伟大的同情 ,还要有了达真理的智能,才能完成圆满的人生──成佛。以此三种而行六波罗蜜多,是大乘佛法的特质。般若波罗蜜多,即大乘六波罗蜜多的别名,所以般若 波罗蜜多心经,可解说为大乘心,大乘法即佛法的心要。

  然大乘中法门很多,在很多的大乘法门中,般若波罗蜜多又算是主要中之最主要了。因为修学大乘的菩萨行,无论是利济他人或是净化自己,都需要般若的智能来领导──不是说只要般若。布施乃至禅定,世间外道也有,算不得是佛法中的特法。般若经里常说:般若为导。若没有般若,一切修行皆成为盲目的,不是落于凡外──人天,就是堕于小乘──声闻、缘觉。从教典说:『一切经中般 若经最大』。因为般若经是特别发扬般若的体悟宇宙人生真理的,所以般若经在一切经中为最大。在全体大乘法中,般若波罗蜜多及其经典最为精要。所以般若波罗蜜多心经,用六离合释来说,是持业释,般若波罗蜜多即是心。

  更进一层说;此经是一切般若经的心要:般若经的部帙繁多,文义广博,此经以寥寥二百余字,摄之净尽,可说是般若波罗蜜多经的心要了。

  上面所说的心义,一、整个佛法以大乘佛法为主要为中心;二、大乘法中以般若波罗蜜多法为主要为中心;三、般若波罗蜜经中,又以此经为主要为中心,所以名为般若波罗蜜多心经。

  经,梵语修多罗,译为线,线有贯摄零星散碎的功能。佛弟子将佛所说的法,依文义次第,结集成章成部,如线贯物一样。能历久不失,所以名为修多罗。中文的经字,本也是线,如织布有经线纬线。后人以古代有价值的典籍为经,渐渐附以可依可法的尊贵意思,所以佛典也译之为经了。

二 释译题
  唐三藏法师玄奘译:此经是从梵文译过来的,译者是我国初唐时最享盛名的 玄奘法师。心经的译本,截至清季就有七种。最早的是罗什法师译的;奘译是七 译中的第二译,在中国最为盛行。师俗姓陈,河南人。出家后遍学三藏,于经论 深义,有疑莫决,于是即萌到印度求法的志愿。于贞观元年,潜出国境,冒险犯 难西行,终于在印广学教法,经十七年,于贞观十九年学成归唐,朝野崇敬备至 ,于是立寺翻经,为我国译经史上的权威者。若欲详知奘师历史,请读「大唐慈 恩三藏法师传」。